第217章

苏月儿往殿上请师父同至馆中制药。那长老正自起身，忽见内宫传旨，教阁下留住法师，同宿文华殿，待明朝服药之后，病痊酬谢，倒换关文送行。

雷寅大惊道：“徒弟啊，此意是留我做当头哩。若医得好，欢喜起送；若医不好，我命休矣。你须仔细上心，精虔制度也！”

苏月儿笑道：“师父放心在此受用，我自有医国之手。”

苏月儿别了雷寅，辞了众臣，径至馆中。

敖玉龙迎着笑道：“师侄，我知道你了。”

苏月儿道：“你知甚么？”

敖玉龙道：“知你取经之事不果，欲作生涯无本，今日见此处富庶，设法要开药铺哩。”

苏月儿喝道：“莫胡说！医好国王，得意处辞朝走路，开甚么药铺！”

敖玉龙道：“终不然，这八百八味药，每味三斤，共计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医一人，能用多少？不知多少年代方吃得了哩！”

苏月儿道：“那里用得许多？他那太医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辈，所以取这许多药品，教他没处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几味，难识我神妙之方也。”

正说处，只见两个馆使，当面跪下道：“请神僧老爷进晚斋。”

苏月儿道：“早间那般待我，如今却跪而请之，何也？”

馆使叩头道：“老爷来时，下官有眼无珠，不识尊颜。今闻老爷大展三折之肱，治我一国之主，若主上病愈，老爷江山有分，我辈皆臣子也，礼当拜请。”

苏月儿见说，欣然登堂上坐，敖玉龙、无心分坐左右，摆上斋来。

无心便问道：“师兄，师父在那里哩？”

苏月儿笑道：“师父被国王留住作当头哩，只待医好了病，方才酬谢送行。”

无心又问：“可有些受用么？”

苏月儿道：“国王岂无受用！我来时，他已有三个阁老陪侍左右，请入文华殿去也。”

敖玉龙道：“这等说，还是师弟大哩。他倒有阁老陪侍，我们只得两个馆使奉承。且莫管他，让老敖吃顿饱饭也。”

兄弟们遂自在受用一番。

天色已晚，苏月儿叫馆使：“收了家火，多办些油蜡，我等到夜静时方好制药。”

馆使果送若干油蜡，各命散讫。至半夜，天街人静，万籁无声。

敖玉龙道：“师侄制何药？赶早干事。我瞌睡了。”

苏月儿当即将制药的方法以及用量告诉了敖玉龙和无心二人。

无心道“师兄，还用那几十味？”

苏月儿道：“不用了。”

敖玉龙道：“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只用此二两，诚为起夺人了。”

苏月儿将一个花磁盏子道：“师叔莫讲，你拿这个盏儿，将锅脐灰刮半盏过来。”

敖玉龙道：“要怎的？”

苏月儿道：“药内要用。”

无心道：“小弟不曾见药内用锅灰。”

苏月儿道：“锅灰名为百草霜，能调百病，你不知道。”

那太子真个刮了半盏，碾细了。

苏月儿又将盏子，递与他道：“你再去把我们的牛尿等半盏来。”

敖玉龙道：“要他怎的？”

苏月儿道：“要丸药。”

无心又笑道：“师兄这事不是耍子。牛尿腥臊，如何入得药品？我只见醋糊为丸，陈米糊为丸，炼蜜为丸，或只是清水为丸，那曾见牛尿为丸？那东西腥腥臊臊，脾虚的人，一闻就吐；再服巴豆大黄，弄得人上吐下泻，可是耍子？”

苏月儿道：“你不知就里，我那牛不是凡牛，他本是太上老君坐骑。若得他肯去便溺，凭你何疾，服之即愈，但急不可得耳。”

敖玉龙闻言，真个去到牛边。那牛斜伏地下睡哩，敖玉龙一顿脚踢起，衬在肚下，等了半会，全不见撒尿。

他跑将来对苏月儿说：“师侄且莫去医皇帝，且快去医医牛来。那亡人干结了，莫想尿得出一点儿！”

敖玉龙笑道：“我和你去。”

无心道：“我也去看看。”

三人都到牛边，那牛跳将起来，口吐人言，厉声高叫道：“你岂不知？我本是太上老君坐骑，因为尊道祖之令才随你师傅西行。，我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僮采去长寿。我怎肯在此尘俗之处轻抛却也？”

苏月儿道：“青牛叔谨言，此间乃西方国王，非尘俗也，亦非轻抛弃也。常言道，众毛攒裘，要与本国之王治病哩。医得好时，大家光辉，不然，恐惧不得善离此地也。”

那牛才叫声“等着！”

你看他往前扑了一扑，往后蹲了一蹲，咬得那满口牙支支的响，仅努出几点儿，将身立起。

敖玉龙道：“这个亡人！就是金汁子，再撒些儿也罢！”

那苏月儿见有少半盏，道：“彀了！彀了！拿去罢。”

无心方才欢喜。

三人回至厅上，把前项药饵搅和一处，搓了三个大丸子。

苏月儿道：“兄弟，忒大了。”

无心道：“只有核桃大，若论师叔吃，还不彀一口哩！”

遂此收在一个小盒儿里。

兄弟们连衣睡下，一夜 无词。

早是天晓，却说那国王耽病设朝，请雷寅见了，即命众官快往会同馆参拜神僧苏长老取药去。

多官随至馆中，对苏月儿拜伏于地道：“我王特命臣等拜领妙剂。”

苏月儿叫敖玉龙取盒儿，揭开盖子，递与多官。

多官启问：“此药何名？好见王回话。”

敖玉龙道：“此名乌金丹。”

敖玉龙二人暗中作笑道：“锅灰拌的，怎么不是乌金！”

多官又问道：“用何引子？”

苏月儿道：“药引儿两般都下得。有一般易取者，乃六物煎汤送下。”

多官问：“是何六物？”、

苏月儿道：“半空飞的老鸦屁，紧水负的鲤鱼尿，王母娘娘搽脸粉，老君炉里炼丹灰，玉皇戴破的头巾要三块，还要五根困龙须：

六物煎汤送此药，你王忧病等时除。”

多官闻言道：“此物乃世间所无者，请问那一般引子是何？”

苏月儿道：“用无根水送下。”

众官笑道：“这个易取。”

苏月儿道：“怎见得易取？”

多官道：“我这里人家俗论；若用无根水，将一个碗盏，到井边，或河下，舀了水急转步，更不落地，亦不回头，到家与病人吃药便是。”

苏月儿道：“井中河内之水，俱是有根的。我这无根水，非此之论，乃是天上落下者，不沾地就吃，才叫做无根水。”

多官又道：“这也容易。等到天陰下雨时，再吃药便罢了。”

遂拜谢了苏月儿，将药持回献上。国王大喜，即命近侍接上来。看了道：“此是甚么丸子？”

多官道：“神僧说是乌金丹，用无根水送下。”

国王便教宫人取无根水，众官道：“神僧说，无根水不是井河中者，乃是天上落下不沾地的才是。”

国王即唤当驾官传旨，教请法官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