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痴念
谢子宸的声音在风中显得越发孤独：“岚之···”
谁也听不到他说什么，日头彻底落下，院里也消失了人的踪影，唯独那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那地上一摊水迹，和已成碎片的坛子还留在原地，人走了，便什么都看不出了，剩下的，便是无尽的叹息。
这几日的日子倒是过得平静无波，和江老夫人的学习也越发进益了，几次算账，管事，甚至得了几句赞赏，连一旁的杨嬷嬷也是一脸认可。
今日正练完腿法，陪着江老夫人用膳，知书却匆匆赶来说是有一对男女登门造访，在这点上，江老夫人是难得的开明，什么也没问就让我过去了，我便行了礼去了院中。
但我却没料到，我的生活从这一日开始，便有了很大的不同···
莫清起身：“江姑娘！”
我笑着对她点点头却看见她身边的白衣男子时，呼吸一滞，让我更加始料未及的是，他见了我，居然面色巨变抓住了我的手：“陌夙宁！你是夙宁！”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震得我几乎再也站不稳，摇摇欲坠。
莫清看了看我俩：“越大哥和江姑娘认识？”
“江···姑娘···”他的眉间松了，对莫清一笑：“莫清，我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桂花糕。”
莫清笑的温柔看向我：“江姑娘，可否借府上厨房一用？”
我心中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十分不平静，胡乱点头，唤来知书带着莫清出去了。
越钰深吸了口气：“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你，你怎知我是···”
“这世上总有些人天赋异禀，我便是其中之一，我能见到常人所见不到之物，鬼神也好，魑魅也好，在我眼里都是有形的，便使人在我眼里，看到的也并非他们的穿着打扮，而是那躯壳里装的灵魂，鲜活无比，善良或邪恶的灵魂，这话旁人或许不信，但你有此惊人遭遇，怕是不会不信吧。”
我被他感染了，不由自主的也轻松下来，笑着：“是，我是陌夙宁。”
“没想到你借尸还魂之后，性子还是一如往昔，还是如此善良美好，也不对我设防，也不否认，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承认了。”
“你能通鬼神，我能借尸还魂，这是说给谁听，都是荒唐的，我不怕你外传，你也不用担心我口无遮拦，如此还需要担心什么？”
越钰看了看屋子，笑道：“没想到，是你美人救美，救了莫清一命。”
“话说回来，你和莫清姑娘，是何关系？”
“她和你一般，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想起从前的回忆，笑着摇头：“所以你还是过着风里去雨里去，刀尖舔血的日子？”
“你也可以说是快意恩仇，潇洒走江湖，何必说的那般心酸无奈。”
“你还是那般喜欢江湖。”
“是，有人是被迫无奈，在江湖中行走，而我是真真切切的喜欢这样的日子，江湖儿女，纵酒狂歌，起起落落，这才是过日子。”
“不过多少还是注意一些，几年前，我救了你，几年后莫清救了你，可不是每次都有美人救英雄的好事。”
越钰眉目有些诧异：“人死复生，果然性子有些不一样了，以往的陌夙宁可不会说这些打趣的话，果然变了不少。”
“所以，现在我叫江婧年，陌夙宁这个名字，暂时还是不要提了。”
“好，婧年，我想知道性子变了，心意呢？可否也变了？”
我微笑道：“你是说我对谢子宸的心意？”
“你走不久，他便另娶，这样的人，可还值得你托付终身？他娶的还并非他人，而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表妹，这一世，你可还惦记着她？”
我想起那粉色的衣裙，摇头：“也许，上一世我并未爱过谢子宸。”
越钰眉目喜色更烈，眼中更是大亮：“那这一世，你可愿意和我走？我一直未娶妻，心中也一直记得，五年前你我相处之时，夙···哦不，婧年，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你还是喜欢陌夙宁？”
他点头道：“是，一直都喜欢。”
“容貌已毁，腿脚不便，为何喜欢？”
“一个一身是血的男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可你没有奖我扔着不管，而是将我带到了医馆，我以为这世间的女子，都是胆小如鼠，却没料到，你在惊吓惶恐之后，居然还是咬着牙将我扶到了路边，叫了马车。”
“我也不例外，我也很胆小，只是人命关天，我不得不大胆一些。”
“人说英雄救美，美人会心生感激，继而爱上英雄，可是美人救英雄，更令人心底无比震撼，这个美人还并非江湖女子而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这份情谊更是难得，你的手足无措继而沉着冷静，让我记在了心里，我在那医馆躺了半月，你来看我三次，我能说的是，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三见便知道了就是你。可是你心中早就有一个人，门当户对，翩翩君子，我只不过是一个居无定所的侠客，我从未羡慕大富大贵，却在知道你和他的身份后心生自卑，我给不了你安稳的日子，别说安稳，连最起码的安全都无法保证，所以我只问了你一次，就那一次，你拒绝了我，我才衍生出放弃的勇气。”
他的眼中光彩大盛：“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今非昔比，安全、安稳、地位、钱财，我都能给你，前些日子，我杀了一个江湖中谈起色变的摸头，他的武功高强，我也险些死在他的手下，经此一段，我在江湖中的名声威望到了顶峰，你若愿意随我，我保证你的日子，定会舒适无比。你可愿意？”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向越钰：“莫清也救了你，你对她没有感觉吗？”
“莫清是个温柔的姑娘，我没料到她有那个勇气和魄力将我救回，我是找到了那魔头的老巢，杀了过去，虽要了他的人头，却也是气若游丝的躺在了洞口，那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我以为我这次是真的要死了，朦朦胧胧间我却听见了女声，再清醒过来就看到了莫清，她不是大煜人，那地方距离大煜有着数月的路程，我的伤很重，我和她都以为活不下来了，于是我便恳求，为我寻辆马车，让我叶落归根，死也要死在大煜，莫清竟然陪我一路来了大煜，说来也是惊讶，我的伤一日比一日好，现如今马上就可以痊愈了。”
我打断他：“所以这么好的姑娘，你为何不动心？”
他也目露疑惑：“我不知道···有时候和她相处，我觉得这个姑娘让我心动，有时候和她相处我又觉得这个姑娘只是一个妹妹，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两种交错的感觉每一次都很强烈，动心的时候一如当年想把她带回家，可是另一种感觉就是这个姑娘太美好了，我要保护她，不能轻易让臭小子们将她娶回去，婧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眨眨眼：“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兴许日子久了，你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那你呢，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可愿意嫁给我？”
我摇头：“你心中已有他人，我自然是不嫁的。”
他的眼神中有种果真如此的笑意：“若是并无他人，还是只装着你呢？”
“那也不嫁，我对你，也仅仅是朋友之情，并无其他。”
“我便知道，你不会答应我的，不过也未必不是好事，这五年来，乃至你死去之后，你在我心里越发的无人取代，几乎成了毫无缺点的人，已经成了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也许是那份求而不得和再无得到的可能性，心中的思念便越发的不可收拾，一圈圈的荡漾开，那谁中最完美的倒影就是你了，也许今日你点头了，我将你娶回家，那倒影就散了，更有甚者会发现，你并未有那么好，这样一来，也许留下遗憾是最好的。”
我又笑着和他闲话了好一会，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莫清拿着桂花糕，姗姗来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