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
所谓的一眼万年,说的便是战北夙与顾安娘吧,也许是她明媚纯净的笑意温暖也她,也许又或是当年她手里娇美的月季花迷惑了他的眼睛,就如同顾安娘被他翩翩素白的衣角勾去了魂魄一般。
爱恨的形成有时候并不困难,似乎与时间也无关,有些人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人惦记一辈子,有些人即使苦等一辈子也等不到某人的回头,在那场战争里面,最惨烈的不是夺位,而是那场属于爱情的厮杀,每个人到最后都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曾经她说她要做他的妻,曾经他说他非她不娶,到最后终究是良辰美景辜负了一世的良人。
历政三十三年秋天,时局越发地乱了,北燕周边的各国已经在边关开始了明目张胆地试探和挑衅,战星桓死在了这年的秋天,皇宫里所有的梧桐叶一夕之间都落光了,像是为那位勤政爱民一辈子的帝王陪葬一般,又像是对他的歌颂对他的赞美,一阵一阵的秋风将他的故事传扬开来,风走到哪儿他的故事就传到哪儿。
燕帝殡天之后,燕京的局势才是真正地大乱了,燕帝的葬礼由目前势力最大的九皇子和七皇子共同处理,其他众位虽然不愿意,却也无法反驳。
燕帝死前曾经留下一道遗旨,下旨召五皇子回京,圣旨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传到了西北,九皇子和七皇子想要阻止都没有机会。
皇上殡都殡天了,还玩儿这么一手,这就让众位朝臣疑惑不解了,原本五皇子不应该是被踢出了储位之争的么?从他被打发到西北那一天,在朝廷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们就敢断定,他与皇位无缘了,可是没想到先皇临死之前还留了这么一手,难道他是有意想让嫡子登位么?
可是如今京中的局势动荡,即使五皇子回来了也无依无靠的,能有什么作为?况且如今的北燕,皇位花落谁家还是个未知之数,众位大臣开始沸腾起来,恐怕等先帝丧期一过,这北燕就会掀起腥风血雨了吧。
天子殡天,乃是国殇,所有人都为这位励精图治的皇帝的离去而感到惋惜和遗憾,战星桓的葬礼一直延续到了秋末,战北夙很快以公开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许多大臣都不认识这位命运坎坷的五皇子,他“进城”那天,由七皇子带人到城门口去迎接,战北夙光明正大地进入皇城,沉寂多年的五皇子再次活动在众人的视线里。
众人明白,北燕皇室的储位之争很快就会开始。
战北夙站在清歌殿内,感受着来自四方的风,带着秋末的凉意,桃枝上的桃叶早已经掉光了,光秃秃的,远远地看过去,就像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魔鬼一般,让人心生惧意。
偌大的清歌殿内,空无一人,台阶两旁的杂草已经在秋意里渐渐地变黄枯萎,毫无生气,檐下精致的琉璃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雕梁画栋入目满是朱红,却徒生一种荒凉衰败之感,这座春日里恍若仙宫的宫殿,在这段时日里看来却透着无尽的凄凉,无人路过的凄凉。
战北夙双袖盈风,秋风吹起枯落的叶,也吹乱了他的心神,他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他的母亲站在这宫殿的一角,眺望着宫外,如今他也站在这殿中,怀想着宫外臣相府中的顾安娘,他想起她纯净明媚的笑容,总是会沉溺在她那双充满希望充满阳光的眼眸中。
想到今后所要发生的一切,战北夙突然有种不想去争的感觉,可是面对如今北燕的局势,父皇的话萦绕耳际,父皇说得没错,如果再没有一个人来做这个皇帝,那么北燕百年得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了,他的那些个兄弟都不适合做皇帝,他不能丢下一切袖手旁观,他既然答应了父皇,就一定会做到。
战北夙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为使命,又或许为信仰。
他害怕自己以后会变成自己曾经最害怕的那种魔鬼,他还怕他的双手终有一日会沾满自己兄弟的鲜血,他不希望他踩着他们的尸体,踩着成片成片的灵魂登上那个,登上那个他并不热爱的位子,扮演着权力顶端的人,扮演着天底下最可见的角色,他害怕自己会和历代的帝王一样成为孤家寡人,他害怕自己的世界里再没有片缕温柔的阳光,他害怕会失去自己所害怕失去的一切,事实上他是那么珍爱那一切,珍爱着那些人。
他最害怕的便是失去顾安娘,安娘那样的纯洁,像稚子一般的纯净,他怕自己以后若成了那个人,他就再也无法保护她的纯真,无法很好地保护着她。
安娘该是自由自在的女子,她不应该被禁锢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别人不知道他却无比清楚,这个辉煌的宫殿就像一座华丽的牢笼,会将人的灵魂都给禁锢住,这里那么冷,从每一块地砖,每一块墙砖,每一处空气都是冷得让人心底发寒。
见惯了人心的险恶,战北夙才更加珍惜顾安娘带给他的纯真与善良,越稀缺的东西才越是珍贵。
又一阵秋风吹过,满目疮痍,满目的萧条,战北夙感受着从杂乱的桃枝之间穿透过来的秋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只见白影翩然而过,纵身消失在清歌殿内,顷刻空无一人的殿中只有秋风依依不舍地游荡着,再也无人问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