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
金羽直到戌时才有动静,在床帘后意识朦胧得喊着
崔贻舒:好渴,好渴
崔贻舒:好渴,想喝水
王爷从未时将她抱回凌霄阁,到现在,都在房里的桌前坐着。困的时候,就让盈儿拿酒来,借酒消愁以酒消遣。不知不觉,醉意渐浓伏在桌上睡着了
听到床那边娇弱无力的低微声音,他似梦似醒地睁开眼,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中赶紧唤来盈儿
唐资王李谦:盈儿,快去拿热水来
平康坊丫鬟盈儿:是,王爷
盈儿在门口应着,脚步匆忙地去了
王爷急忙过去掀开床帘看她,发现她还没醒,只是酒精散去后,身体本能得觉得热的干渴发出得声音
王爷略显失落,盈儿这时送来一壶热水,王爷用杯盏盛着,一点点滴进她嘴里,金羽慢慢得又像之前一样睡过去,没有声音。水流入她的身体后,迷糊中,金羽微蹙的眉头舒展开,身子放松下来,像个婴儿般,踏实又安静得昏睡过去
直到子时三刻,金羽才明显有微弱的意识,睡眼惺忪得从床上爬起来。睡了这好久,醉意渐退,可醉酒的后劲使她头痛欲裂、浑身无力。身心疲累,像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似的。她昏昏沉沉地掀开床帘虚弱地声音唤着
崔贻舒:盈儿,
崔贻舒:盈儿
她见床帘后面王爷伏在桌上睡觉。他听见声音,睡意朦胧中惊醒,见她醒了,眼睛瞬间睁大,疲惫的身子有了灵魂,温和厚重的声音调侃着说
唐资王李谦:你可算醒了,再不醒许妈恐怕得让你倒贴钱了,得流失多少客人呢
语气略带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得,急切地朝她走去
金羽听罢,稍微反应了会儿,好像在回想
崔贻舒:我怎么了,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不过片刻,王爷那熟悉的声音让她不禁莞尔,嘴唇苍白却勾起一抹调皮的笑意,虚弱地应道
崔贻舒:你这不在呢嘛?你可是平康坊的最大的贵客之一,你在这,平康坊就倒不了
金羽停顿咳嗽了几声,看着他扫兴的样子接着说
崔贻舒:以王爷的出手,许妈乐还来不及,怎么会找我麻烦
王爷看她脸色苍白,担心得愠怨道
唐资王李谦:行了,你刚醒,昨天被灌醉成那样,少说点吧
操心得上下打量着金羽
唐资王李谦:感觉怎么样了?哪不还舒服
崔贻舒:头痛
金羽听他说昨天被灌醉……很多片段涌入她的脑海,她好像想起了方公子, 突然脑袋像炸了一样:
崔贻舒:方公子拼命灌她酒,她倒在地下,方公子朝她逼近质问她……
一幕幕闪现可连不起完整的片段。她觉得醉酒以后,脑袋还没恢复。昏昏沉沉,偶尔还有些分神和游离,余下的酒劲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虚弱坐起身,吃力地下床,见桌上有水,她蹒跚着步子径直过去倒水喝。感觉力不从心就顺势瘫软地坐在椅子上。喝了水,她的嘴唇恢复了淡淡的血色
王爷睡意渐散,说
唐资王李谦:你需要什么跟我说
金羽虚弱地吃惊道
崔贻舒:王爷,你难道一直没回去?
王爷略带打趣地直言道
唐资王李谦:那可不,跟着你折腾一宿了。现在戌时,明日卯时我还得进宫上朝
话锋一转,又问
唐资王李谦:说真的,你怎么会让自己醉成这样
唐资王李谦:你虽然身陷在平康坊,但我知道你一直都有办法应对各种麻烦。可如今你是怎么回事,搞成这样如何应该
金羽听了,苦笑着
崔贻舒:可能是王爷错看了吧,我不过是一介贱民,又是普通女子,如何能左右逢源,处处应对无方来明哲保身?让王爷失望了
王爷见她身体和心受了很大刺激的样子,无奈道
唐资王李谦:不是让我失望,我是心疼你没照顾好自己
金羽不语,垂下眼眉暗自失神,屋子里沉默良久。王爷浑厚的声音打破了安静,温和地说
唐资王李谦:你先休息吧,等身体好了再说
金羽目光游移得看了王爷片刻,轻声说
语气冷静得让人害怕
崔贻舒:我想休息,许妈会让么
现下她已经熟悉金羽这个身份,甚至熟悉到,她已经默认她就是这样的人,自甘下作,以谄媚逢迎为生的妓女,这个躯壳是真正的她么?或许日升时,方无尽的话给她刺激太大,触碰到她在平康坊仅剩的微乎其微的自尊,从某种意义上击垮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和坚持,甚至让她怀疑:
崔贻舒:那个不堪的人是否是自己?
王爷语气温和,安抚着
唐资王李谦:这几日,我每日都会来,用银票把许妈打点好。你只需打扮漂亮做个样子,你在潭湘阁,自然能好好休息
唐资王李谦:许妈那里好说,银子给够,她也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她因这事得罪了我,近段日子她折腾你
崔贻舒:谢王爷善待,金羽惶恐
唐资王李谦:你怎么了?我可以把一切安排妥当,你为何还是一副拒好意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不是向来自知自重,不自轻自贱的么?如今是故意使小性子还是发脾气?
崔贻舒:金羽没有,金羽很清醒而且,理智,金羽是觉得不值得王爷如此厚爱
她意识朦胧中,脑海里闪回过一个画面:方无尽逼近她,手在她衣襟前徘徊游走,甚至拉扯开她的云肩……后面她想不起来了,她分不清是事实还是梦。心里祈求那只是噩梦。可是她快要被脑子里的东西折磨到崩溃了,还不如睡死过去
听罢,王爷语气沉静地说着
唐资王李谦:我曾说过为你赎身,现在依然可以,只要你说,很快你就能离开
金羽依然冷静,没有游移地应道
崔贻舒:答案还是一样,不用了,王爷
金羽想过:
崔贻舒:离开这儿,也许能拥有平静如常的生活,不必再时时提防步步为营,甚至可能逃离那个野兽的魔爪。可父亲和崔家的冤谁来申?崔家的案子谁去找证据?距离大理寺调查崔家案子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不能放弃救人的时机,苟且偷生,那样倒不如自首,和崔家满门同生同死。
崔贻舒:并且,王爷虽待她宽厚,可若他得知自己是崔贻舒,会将我置于朝廷法度之上么?我了解的王爷不会,他的鸿鹄之志都在朝堂之上,等待时机施展抱负。
所以金羽没法赌。王爷和她的交情在他心里有多重,王爷对她的信任是多少?她没有把握。如今进退两难。一子错满盘皆输。一旦赌输,王爷的一念之间,自己这么久的忍辱负重,谄媚逢迎地求生自保都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她尽力控制自己不被凌乱的思绪影响,竭力恢复清醒,保持理智。尽管虚弱疲惫的身子隐隐作痛,力不从心。可她回应时毫不犹疑
王爷沉静得思虑良久,严肃地说
唐资王李谦:本王大可以直接向许妈要你,可我并未,一直尊重你的态度。希望你也不要轻视你自己
唐资王李谦:如果你继续这样自轻,与其看你变成行尸走肉,本王会直接不计代价将你赎出给你自由,日后你我再无牵扯
金羽听罢,忍不住小声啜泣,眼睛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散落,打湿了裙裳。逐渐失控,抑制不住得奔溃了
虚弱而竭尽全力地大喊:
崔贻舒:那你告诉我,我如何值得,我哪里值得!
王爷走近她,看着她受伤包扎的手和痛苦扭曲的虚弱地面庞,温和的声音抚慰道
唐资王李谦:你先休息,你需要冷静。许妈那边我会解决
唐资王李谦: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府换朝服了。下了朝我便会过来。我看盈儿这丫头蛮忠心,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可以让她带话
金羽还在奔溃的情绪里挣扎,渐渐因体力不支冷静下来。王爷嘱咐盈儿几句,便出门下楼了
在前厅和老鸨打了个照面,老鸨满脸堆笑地逢迎着,难掩心虚地说道
平康坊老鸨:王爷,这是要走嘛?今日招待不周,王爷见谅,日后多来赏光,一定好酒好菜招待您
王爷眼神凌厉,横眉怒目看着她。
老鸨察觉,犹豫良久问道
平康坊老鸨:金羽那丫头,怎么样了,没啥大碍吧?
故作轻松,风情不减得说
平康坊老鸨:待王爷下次来,我一定让她好好伺候,再多敲打敲打她
王爷冷声道
唐资王李谦:老鸨,你别忘了,这事你还没给我个交代
唐资王李谦:不要只顾做生意,而因小失大就不划算了。别哪天做着做着生意呀,到头来一场空,何必呢?言尽于此,许妈自己琢磨琢磨
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万两银票甩在桌上,声音冷厉、脸色冰冷凝重地说道
唐资王李谦:接下来的几日,本王包下金羽全部时间。不够还有。昨日的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次。否则,你这平康坊再大,随便一个由头,我也能移为平地,别给我耍心思
老鸨听罢,脸色煞白。回过神来卑微得躬着腰、赔着笑应着
平康坊老鸨:王爷说的是,王爷说的是,不会……不会了
王爷视若无睹,举步生风地朝门外走去。老鸨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送着王爷,满头冷汗,顿足失色魂不附体的样子
王爷走后。金羽仍奔溃着痛哭到体力不支,又睡了许久。待再醒来时已是巳时五刻,头痛缓解了,意识清醒许多,只是手的伤口隐隐作痛。子时醒来时还没注意,许是现在冷静后,手上痛感明显多了。
她唤来盈儿帮她梳妆打扮好。她今日身着一席淡青色百褶裙,竹色罗裙上点染着水雾泼墨,边上绣着金色缎纹,梅簇枝头淡淡开满双袖。身披淡色翠水薄烟纱,纤腰系软烟罗。头上斜插一根琉璃珠花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抚在青丝上。素雅又不失娇媚。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虽然有些憔悴虚弱,可胭脂水粉浓妆淡抹过后,还是像一朵娇艳妩媚的蓝玫瑰。灿若星光的水眸,多了几分冷静和漠然,整个人虽依然妩媚幽雅,却多了几分不可捉摸的深邃
她正屋内自奕,独自在棋盘上布局、落子、提子……
未到午时,王爷便来了。以为她没醒,径直推门进去。看她一个人手拿黑白两盒棋子,斟酌着落子。见状,他饶有兴致地埋怨着
唐资王李谦:下棋这种妙事居然不叫我,不应该啊
金羽听到调侃声,回了神。缓缓放下棋子,语气轻柔着道
唐资王李谦:参见王爷
王爷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资王李谦:你怎如此客气
崔贻舒:王爷就是王爷,身份尊贵,礼应如此
王爷面色不满,严肃不怒自威地说
唐资王李谦:别跟我来这套
崔贻舒:听说王爷重金包了我这几日的时间,我自当侍候好王爷
唐资王李谦: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我是为你好
崔贻舒:那我是怎样的人
唐资王李谦:看你脸色好了许多,不聊这些可以么
金羽沉默良久,抬头,目光与他对视着道
崔贻舒:王爷不好奇那日么
王爷沉默,目光炯炯看着她似水如星的眸子,捉摸不定
唐资王李谦:客人嘛鱼龙混杂,强逼灌酒也是屡见不鲜了,只当遇见一个下流无耻之辈,现下已没事了
金羽面不改色问
崔贻舒:王爷是否进去带我出来?
王爷默认
崔贻舒:那王爷进去时是何种情形
王爷语塞
金羽毫无波澜地追问
崔贻舒:是很不堪么,王爷这么避讳
王爷思虑片刻,说
唐资王李谦:其实我一直疑惑,以你的性格,至少可以想办法自保,全身而退,为何要任其摆布,甘愿受辱?
金羽恍惚了,某些东西触动着她。她一字一顿得说
崔贻舒:因为无枝可栖,无人相依,无处可逃……亦无能为力
方无尽是知道她真正身份的唯一的人,这就足以置她于死地。而他没有拆穿,或许这样更好拿捏她的软肋
王爷轻声道
唐资王李谦:或许你家世飘零经历坎坷,但你可以跨过它,这不重要
她知道,心想
崔贻舒:王爷只是站在旁观者的位置安慰她,若她真推心置腹和盘托出,王爷恐会避之不及,甚至不徇私情得将她送入大理寺严刑拷问
王爷见她不语,拿过黑棋,准备跟她对弈。余光瞥见他右手的纱布已经渗血,嗔怪道
唐资王李谦:伤口都渗血了,怎么不换药呢
说着,唤盈儿取来纱布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她换上
金羽期间一直沉默不语,垂下眉眼若有所思
她目前只想冷静下来,不去期待,没有奢望,迷茫着也想找一条尽快见到父亲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