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旧盟寒(五)
次日如英还在休沐,袁慎一下值就立即赶往文昌侯府,将昨日霍不疑的威胁全都说给如英听。
结果坐在湖边垂钓的如英听完,抖了抖鱼竿,一脸不屑:“就这?”
袁慎有些被未婚妻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刺到了,他大声喊道:“如英,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霍不疑那厮说要我主动退亲,不然等我们成婚时他要来抢亲······”
“嘘,小声点儿!”如英不满地看了袁慎一眼,“别惊跑了我的鱼!”
看袁慎气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如英便吩咐婢女煮一盏玫瑰茶汤送来,“袁侍中气狠了,给他顺顺气!”
“你难道不气?”
“不气啊!”如英满不在乎地道,“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他不会放手的嘛,当初我和他有婚约在身的时候,你也没少打我的主意啊!”
袁慎看如英这般没心没肺,气极反笑:“莫非你真如霍不疑所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这般不在乎,莫不是真的想改换婚约?”
如英无奈了,为了耳根清净,她只能将话给挑明了:“我的袁大公子,你求亲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报你同等的情意,你说你甘之如饴,我才让你来我家提亲的,怎么你现在想出尔反尔啦?”
她将鱼竿放下,然后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雪白的胳膊,上面干干净净的,什么疤痕也无。
在袁慎惊诧的眼神中,她慢慢放下衣袖:“你把这事告诉霍不疑,我保管你昨天气成什么样,他今日就会气成什么样!”
袁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英,我真看不明白你,你对霍不疑,对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真想听?”如英歪头看向袁慎,“我要真说了,你可能心里会很难受的!”
袁慎语气坚定:“你说吧,我想听!”
如英挥手叫婢女退远些,然后道:“霍不疑于我,是最正确的选择!霍氏子若成了崔氏婿,于他于我家,于整个丰饶一系,都有好处,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叔伯明里暗里替他在我阿父耳边说好话的原因。”
袁慎摆手示意如英不必赘述,“这个我明白,然后呢?”
“但是我不想嫁他啊!”如英眼里多了一丝晦暗,“五年前的事情,我实在受够了!”
如英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湖面,溅起圈圈涟漪,她叹道:“你就不同啦,你是最适合我的,但是袁大公子,你得承认一件事······”
如英直视袁慎秀丽雅致的眉眼,十分残忍地道:“我对你而言,可能是最好的,但并非是最合适与最正确的!”
袁慎心头一震,他想反驳,但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话,因为如英说得都是对的。
“最合适的,是与你家世匹配,可以贤惠持家的名门淑女;最正确的,是家族底蕴深厚,家中人口繁盛的世族贵女,她有叔伯兄弟,日后在朝堂上可以为你臂助,你们互相扶持,互惠互利。”
如英从来看得清醒:“我想阿伯最初是不同意你娶我的,否则你家当初也不会拐个弯请皇甫夫子做中人。文昌侯府人丁单薄,阿兄又不能出仕,虽然眼下日渐鼎盛,可后继无力,若是下一辈没有天资出众者,就要思退蛰伏,以图来日。”
“可袁氏眼下正是全力奋起之时,你娶了我,丰饶一系也不会真正接纳你,反而会隐隐提防你,你自己在尚书台也能感觉得到吧!”
崔祈在朝堂上对袁慎不冷不热,反而对霍不疑青眼有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嫁女是嫁女,他的立场没有变。
袁慎十分不悦:“难道我是要靠姻亲扶持才能立足的人吗?”
“唉,我可没这么说!”如英叹气,“凭你的本事,位列三公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看人的眼光我还是有的。”
“那你为什么还一直束手束脚,不肯与我交心?”
如英看着湖心亭冒出水面的荷叶,久久沉默后,才问道:“你心悦我,是真的心悦我,还是心悦我身上那些你没有,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袁慎怔愣了一瞬,而后暴怒道:“你自己糊里糊涂,懵懂无知,还想把我往沟里带?!”
他觉得他二十几年加起来生的气都没这两日多,“你看我是傻子吗,我就算是个傻子,我也知道什么是真正心悦一个人!”
袁慎气冲冲地走了,在门口遇上了刚刚回府的崔祈,崔祈看他脸上止不住的怒色,便问道:“阿兕得罪你啦?”
袁慎看向护送崔祈回来的霍不疑,咬牙道:“没有,是善见冒撞了!”
崔祈拍了拍袁慎的肩膀,笑道:“看你这样就知道阿兕肯定说了些不中听的,好孩子,你别看她事事明白,可有些事,她又比谁都不明白,有些话你听了就算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袁慎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拱手告辞。
崔祈也不留,顺带将另一个也赶走了:“好了,子晟,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府用饭吧!”
霍不疑态度恭敬地应了一个是。
随着文昌侯府的大门缓缓阖上,两方人马立即成对峙之势。
“多谢霍侯送在下君舅归府!”
“袁侍中说笑了,崔霍两家是世交,崔叔父于我更是如师如父,我孝敬他是应当的。”
袁慎知道崔霍两家的交情是撕不开的,他冷笑一声道:“霍侯,如英手臂上的伤已经好全了,一点印子也没留下,你算错了她的心!”
他看霍不疑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心里顿感舒心不少。
霍不疑额角青筋迸发,声若寒冰:“多谢袁侍中告知,想来是我当初咬得太轻了!”
“可惜你与如英只有当初,没有以后了!”袁慎十分客气地笑了笑,“文昌侯府一向是外客非请勿入,霍侯再怎么等,这门也不会开的,你还是赶紧回府用膳为好!”
霍不疑不语,只死死盯着文昌侯府朱红色的大门,恨不得在上面凿出两个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