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缺几时休（七）
袁夫人看向如英：“是我有负所托，叫这老媪坏了事！”
“我也有负夫人所托，那事没成。”
袁夫人默然良久，而后才道：“可惜了！”不知是说自己轻忽小觑了梁媪，还是可惜太子没能将太子妃推出来消灾。
“是啊，如今只有换条路走了，保住太子的名声，也就保住了梁家。”如英一下就摸到了关节所在，“所以，我今日还想问曲夫人几件事情，烦请曲夫人以曲氏一族性命作保，发誓绝无虚言，否则我也没法子了。”
曲泠君知道事情严重，若不是她一死就彻底说不清了，她早就自缢了，当下就立了一个毒誓：“若我有半个字的不实之言，叫就我曲氏一族和两个儿女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怕如英不信，她还添上了两个儿女。
如英听了拱手道：“夫人勿怪，若非此时情急，我也不愿如此逼迫您。”
曲泠君惨然一笑：“无妨，崔娘子有话尽管问就是了！”
如英并没有急着发问，而是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中午去书庐送饭的是谁？”
“是幼桐，她披着我的绒氅去的，我不愿让府里的人知道我出门了。”
如英看向伴在曲泠君身边的幼桐，果然身形极似，她又问幼桐：“当时梁二叔父真的在里面吗？”
幼桐垂首道：“公子当真在里面，那书架也是因为公子见到来的是奴婢，猜到夫人出门去了，才愤而推倒的。”怕如英不信，忙说自己也愿意发誓。
如英挥手道不必，又问曲泠君那口箱子的事情。
“那口箱子里的的确确都是书，都是我之前备好的。崔娘子也知道，先夫沉迷金石镂刻，并不热衷诗书，所以我特地备下这些顶一顶他的怒气。”
曲泠君面上浮现羞惭之色：“而且，那日我从紫桂别院回城，沿途遇到一位晒卖古籍的老翁，便顺手买了一卷。回家后，我让人将我院里的书箱抬过来，就在去书庐的湖边小径上，我亲自打开书箱，将最后一卷书放了进去。此后，家丁一直在我身边抬着书籍，再未离开过我身边。那油布底下为何有血迹，我是真不知了······”
如英敲案不语，片刻后便提出要往书庐去看看，袁夫人叫袁慎陪着如英一起去。
凌不疑还不知道如英来了梁府，他此时正与梁无忌在一处幽静的内室促膝密谈。
“州牧大人好好想想，我不着急。”
“既然不着急，你又为何来逼迫于我？”梁无忌冷冷道。
“梁大人，你以为如今着急的是太子么？非也，如今最该着急的应是州牧大人，是整个梁家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梁无忌思索着，沉默不语。
凌不疑端坐案前，声音清朗：“这件人命案看似扑朔迷离，什么书庐密室，什么绒氅书箱，还有玉蝉紫桂······这些统合在一处，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曲氏与太子私通，杀死梁尚后企图脱罪，而这些也是暗中之人想要的结果。”
“你我皆知，太子不可能与曲氏有私情，曲氏更没有杀梁尚——可是外人不知道啊！”凌不疑道，“人言可畏，等谣言越传越广，太子声名扫地，暗中之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梁无忌不无嘲讽道：“我原以为这事是曲氏连累了太子，如今才知道是太子连累了梁家。暗中之人大费周章，怎会只针对一个弱女子，原是来剑指东宫！梁家徒遭此人伦惨事，可如今，子晟你还来逼迫于我？”
“梁家也并非全然无辜吧。”凌不疑淡淡道，“难道梁尚不姓梁？”
“若梁尚品性正直，与曲氏好好做夫妻，恩爱敬重，亲密无间，这桩筹谋也未必能成。可是，他偏偏要做此畜生之举！之前就有不少人知道他们夫妻不睦了，如今事情揭穿，更知道曲氏受苦，梁尚下作卑劣，于是，这栽赃就愈发板上钉钉了！”
梁无忌有气，沉声道：“梁尚有此下作之举，那也是有心人从中挑拨之故！”
凌不疑反驳道：“他若品性正直，爱重妻子，又怎会被挑拨！”
“凌大人好轻巧的一句话，就将太子妃做的事情一笔勾销！”梁无忌冷笑道。
“太子妃行事不端，带累太子，陛下稍后自然会处置太子妃。”凌不疑明白如英的打算，牺牲掉一个太子妃，换来梁氏与太子的平安无事，可此举利全在梁氏，太子虽然也可以挽回岌岌可危的名声，但内帏不修，识人不明是逃不了的。
他力谏太子不要如此，而改来逼劝梁氏：“我劝州牧大人不要将此事闹大，君臣有别，梁氏只能将这苦果咽下，至多事后向陛下陈情时添两笔，这样反而更妥帖。如英行事激进，是因为崔伯父和我护得了她，可梁氏呢？”
“陛下对崔氏厚恩爱重，数十年不曾相移，对梁氏么，呵呵······就算崔伯父与梁州牧您是至交，可事涉太子，崔伯父绝不会下场，便连如英，若不是念着您待她的好，事发之后她绝不会踏入梁府半步，还试图为您解困！”
梁无忌不得不承认凌不疑说得对，他怒气略消，诚恳问道：“敢问子晟，那梁家该如何了结此事？”
凌不疑正要回答，他的侍卫忽然在外发声求见，允进后，侍卫附在凌不疑耳边轻言数句，凌不疑脸色微变。
梁无忌有些好奇，眼前这位俊美的贵公子适才还一派气定神闲，与自己应对时老辣圆熟，毫不露怯，这会儿不知出了何事，让他露出这副模样。
凌不疑轻声对侍卫吩咐道：“别还手，等我出去了再与她说放人，她若叫人打你们，没下狠手，你们也不许还手，只远远避开就是。”
侍卫得了吩咐后，立即出去了。
梁无忌何等通透，怕是阿兕来了，她手下的人与凌不疑的侍卫发生了冲突。
凌不疑又朝梁无忌一笑：“梁州牧，你我在此畅谈无妨，可梁家族亲还在外面争执喧闹，依在下看来，还是稍加控制为好，不然传扬到外面，岂不火上浇油？”
“子晟放心，家姊······”
凌不疑直接打断道：“我看不如就让善见公子去吧，他是半个梁家人，又学识渊博，名声清贵，能言善辩，定能好好安抚梁家族亲。”
室内弥漫着淡淡酸意，虽然不合时宜，但梁无忌实在觉得好笑不已，想必现在阿兕一定和善见在一起了，到底是年轻人，惯爱争风吃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