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身辞凤阙(二)

“滚出去!”皇后勃然色变,起身将笔架用力掷过去,“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的长秋宫,滚出北宫,滚回你的公主府去!若你还想留几分母女之情,就赶紧给我滚!”

五公主不敢置信地摸着被砸疼的手臂,高声喊道:“母后!”

跟进来的翟媪看着不对,赶紧指挥宫婢上前去搀扶五公主,拉扯着要将她请出去。

五公主只能缓缓立起,阴恻恻地瞪了如英一眼:“你给我等着!”

如英回以一笑,又端起燕窝粥吃了一口。

五公主脸色都青了,死命推搡捉着自己的宫婢,她要抓破这小贱人的脸。

正当皇后忍无可忍,欲叫人将五公主拖出去时,殿外守门的宫婢忽然大声传报:“越妃娘娘至!”

若非紧要之事,皇后与越妃会尽量避免相见,这是几十年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宫中众人对此亦十分摸不着头脑。

皇后缓缓坐了回去,五公主也安静了下来,只是如英从她脸上察觉到一抹奇特的得意和快慰。

越妃沉着脸大步进来,后面跟着许多高壮的宫婢和宦者,最后跟着进来的竟是凌不疑,与旁人凝重的神色不同,他与平常并无分别,依旧是那副安静淡漠的样子。

越妃进殿后也不坐,向皇后匆匆行过礼后,就道:“请娘娘移驾,到殿外看看。”

皇后见她神情严肃,便由翟媪扶起身,迅速步行至殿外,只见庭院里放着一副以白布覆盖的担架,上面隐约可见是人体形状,应是一具尸首。

越妃抬抬手,一名宦者掀开白布,众人顿时发出惊愕的轻呼,这具尸首竟是前日指控凌不疑欺侮了她的那名丰腴女孩。

她似是死去已久,全身僵硬,四肢扭曲,头发披散且衣衫多有破损,显是死前有过一番扭打,喉头上插着一支明晃晃的云朵形嵌翠生玉的金笄,尤其可怖的是她双眼圆睁,满脸惊愕的愤恨之意。

看见那金笄,如英霎时明白,这是冲自己来的了。

见众人无语,五公主赶紧上前,高声道:“崔氏,这下你可抵赖不了了吧,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支金笄是母后赠你的,两月前的宫筵上我还见你戴过。人命关天,如今可以送你进廷尉府了吧,廷尉府里那些五花八门的刑具,你可要好好享受······”

“殿下稍安勿躁!”越妃冷冷地打断道,“尸首跑不了,人也跑不了,公主不用这么火急火燎地给人定罪!”

五公主还想顶嘴,被越妃冷厉的眼神直接给吓回去了。

越妃骂得十分不客气:“你要是再敢多言半个字,我就拉你去陛下面前好好说个清楚,真当自己的小伎俩玩得很高明是不是!”

五公主手紧了紧,顿时没了言语,可转眼间看见如英蹲在地上查看尸首,又尖叫道:“崔氏,你还想在尸首上动手脚不成?”

不待如英起身回话,越妃就已喝道:“闭嘴!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能做什么手脚!”又挥手让宫婢宦者退下,然后抬臂请皇后殿内说话。

凌不疑静静等在一旁,待众人鱼贯进殿时,他一下扯过如英,在她手心中塞了条帕子,又压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皇后脸色苍白,倚着翟媪的胳膊缓缓坐下:“妹妹先说吧!”

越妃点点头,简洁叙述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死了个不知羞耻的脏东西,就以她诬陷子晟之举,死不足惜。不过人是死在我的珑园,又是皇后托付给我的,少不得我要分说清楚些。”

皇后低声道:“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越妃挥挥手,让皇后不必放在心上,随后说起了其中经过:“今早热闹得很,出了好几桩事。先是送早膳的人发觉了这具尸首,再是骆娘子的贴身侍婢从昨夜起就不见人影,她忍耐再三,只得来禀我。我想她平素谨慎勤勉,如今快要出嫁了,沾上这种事不好,就遣人先送她出宫回家了!”

如英闻得“出宫回家”四字,眼神暗了暗,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是早早寻好了退路。

越妃继续道:“其实尸首发现得很早,宫人去送早膳时就发现了,不过我让人不要声张,暗中叫人来验尸。死因就是咽喉上的那处伤,一击毙命,到发现时死了至少四个时辰,也可能是五六个时辰。这点东西,死人见多的都能看出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如英:“如何,我可有说错?”

如英直起身子,拱手答道:“看其尸斑扩散及尸体僵化情况,确如娘娘所言!”

越妃饶有兴味地问道:“你如何会看这个?”

如英道:“亦如娘娘方才所言,死人见多了,自然就会了!”

她曾在幽州久居,那里自古就是战乱之地,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就算初见时有不适之感,后来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越妃转头又对皇后道:“因这女子行止不端,污蔑子晟,前日起我就将她关了起来,想等过了娘娘的寿宴再行论罪。昨日送晚膳时酉时初,当时这女子还好好的。以今早发现的时间倒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崔氏昨夜潜入珑园行凶。”五公主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道,“再怎么样,那支金笄总是她的啊!”

“金笄是谁的,未必就是谁杀的······”

“不可能!”

越妃与凌不疑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凌不疑起身朝皇后与越妃一礼,而后才缓缓道:“不可能是如英做的!她昨日自回了长秋宫之后,晚上没有出过门。”

“难道你整夜守在她居室门口,十一郎切莫胡言!”五公主反驳道。

“我与她恰好就住在对面,她房中烛光一夜未灭,她的影子就投射在窗楹上,我看了整整一夜,怎会不知!”凌不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偷窥行为,“而且越妃娘娘从前日起就早晚封园,昨夜那些小女娘献舞后,娘娘立刻就叫人将她们带回珑园,把守各处出入,不许任何人进出。”

五公主瞳孔微微放大,显然她根本没有打探清楚越妃的布置,但还算她有几分急智,若不然那支金笄她也算白偷了,她继续问道:“晚上不可能,那送完晚膳之后呢?”

皇后眼中全是失落之色以及失望之情。

凌不疑淡淡道:“酉时三刻,如英从长秋宫出发赴宴,整场筵席她都与我在一处,众人皆可为证!”

“那酉时初到酉时三刻之间呢?足足有大半个时辰,够她去珑园杀人了!”

如英感叹道:“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怪不得春笤要将她引到人迹罕至的镜心湖,不是要杀她,而是要人为制造这段时间差,昨日若是她没有遇见五皇子,今日说不定就真的还要浪费一番唇舌为自己辩护了。

“可不是么?”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五皇子脚步轻轻从门后挪进了来,也不知听了多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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