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蒿莫溅水(一)
真是一想谁,谁,谁的儿子就出现了。
三皇子揉了揉心口,这小女娘的头怕是铁铸的,撞得人生疼,他十分不悦道:“走路不看路,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看了一眼如英过来的方向乃是尚书台,嗤笑道:“莫非又遭到了父皇的训斥,正在悔思己过?”
如英先给三皇子行礼,再给三皇子致歉,最后回答三皇子的话:“殿下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问陛下,反正您似乎也要往尚书台去。妾出来实在久了,再不回长秋宫,皇后娘娘大概也要担心妾是不是又受到了陛下的训斥,所以才迟迟不归。”
“哦,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派人来找妾了!”
三皇子本不欲和如英计较,但不喜她搬出皇后压人的作派,有心想给她一个教训,于是便道:“你可知冲撞皇子该当何罪?”
如英半点没在怕的,直接反问道:“难道还能比冲撞陛下的罪过更大么?”
她朝三皇子躬身一礼:“妾年少无知,屡次言行不端,陛下多有斥责,却无加罪之心。殿下是陛下的亲子,子肖其父,想来至多言语训斥几句,不会真的与妾计较的。”
三皇子拂袖冷笑道:“崔娘子果真伶牙俐齿!”
如英笑道:“不敢,只是家学渊源而已!”
“好一个‘家学渊源’!”三皇子阴阳怪气甩完这句话就走人了,留如英一个人在原地瞻仰他怒气冲冲的背影。
如英暗自吐槽三皇子娇气且小气,撞一下跟要了他的命似地,斤斤计较,随后又继续沿着宫道继续往长秋宫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今日不宜出行,没走几步,她又碰见一批来觐见的大臣,有好几位是廷尉府的人,其中就有廷尉正钟亨以及不知何时混到了廷尉府的袁慎。
钟亨停了下来,袁慎也一同住了脚。
钟亨一见如英便道:“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如今已经入秋,早晚都凉了起来!”
原来如英今日穿的是月白色鲛绡所制的襦裙,鲛绡轻薄透气,常为夏衣用料。
如英谢过钟亨的关心,又冲袁慎点了点头:“袁侍中也好啊!”
袁慎显然还记得前日受到的排揎,不咸不淡地道:“知道崔娘子怕热,可早晚还是要注意添衣,若是着了风寒,不知要喝几碗苦药才能药到病除!”
如英眉梢轻轻上挑:“多谢袁侍中关心。说起风寒,似乎上回见皇甫夫子,夫子就是染了风寒,如今可曾调养好了,后来可有信件时常问候?”
袁慎与如英对了一个眼神,会意道:“问候自然是有的,夫子看了信之后心神顿觉清爽许多,已经大好了,夫子还托我向崔娘子道谢呢。”
如英笑道:“皇甫夫子真是太客气了!”说罢,朝钟亨拱手道,“适才我从尚书台出来,看几位御史大夫联袂求见,想是朝中发生了大事,我就不耽搁您赶往御前见驾了。”
钟亨点头,遂带着袁慎快步离开。
途中,他又忍不住问袁慎:“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吧,怎么家中还没给你定下亲事?”
他知道袁崔两家曾经议过亲,听说就差临门一脚了,可惜最后被凌不疑捷足先登。
如英是好,两人也般配,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正巧,他家里还有两个待嫁的侄女,做不成外甥女婿,可以做侄女婿嘛!
袁慎淡淡地道:“下官想娶一个称心如意的,所以挑剔了些。”
“挑剔可以,但千万别耽搁得太久,不然等到人家有儿有女了,你还是独身一人,空填岁月岂不可惜?”
正好此时已经到了尚书台,袁慎便没有咋声,心里却还在猜如英向自己讨还人情,是为了什么?
她不是那种轻易张口的人,所以,她肯定遇上很为难很棘手的事情,她没有找凌不疑,反而找上了自己,看来凌不疑在她心里分量不过尔尔。
袁慎心气顺了,所以行礼时鞠拜的姿势格外优美,声音也格外清朗,在一片四五十岁中老年人群里格外显眼,让文帝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现在的朝堂上少的就是年轻人啊,文帝忽然起了历练新秀的心思,于是派了袁慎一个去弘农郡的外差。
如英回到长秋宫的时候,翟媪已经等很久了,将如英上下打量一番,见衣着妥帖,面色尚好,才长吐一口气,问道:“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娘娘说了陛下不是特意招你去听训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是吧,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那我去了这么久,也不见您求一求皇后娘娘派一个救兵来?”如英佯嗔道,“可见翟媪你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心里啊巴不得看我笑话呢!”
翟媪笑着点了如英一下:“看破不说破,就你话多!”又将她往殿内的方向推,“得,看你这贫嘴的样子,就知道真的没挨骂,快进去吧,娘娘找你有事呢!”
原来是骆济通要出宫备嫁了,她在长秋宫服侍多年,皇后自然有赏赐添妆,然而她这一走,手里的差使自然也要人来顶上。
翟媪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内殿之中只有如英可以接手,所以皇后让如英和骆济通尽快交接好,然后走马上任。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接的,有些事情骆济通做得,她做不得,皇后也不会让她做。
所以骆济通将自己负责的宫务说清楚之后,便和如英说起了闲话:“我在长秋宫伴驾数年,王侯公卿,世家大族家的女娘,见了不知凡几。可我从未见皇后娘娘如此喜爱一个人,崔娘子,日后还请你多陪一陪娘娘,其实娘娘······”
骆济通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声音道:“其实娘娘心里苦得很,太子妃那儿先不说,单说五公主的婚事,那几日你不在,公主殿下与小越侯夫人当着娘娘的面争执的很难看。”
如英只听不说,任凭骆济通一个人唱独角戏。
说到最后,骆济通也觉得颇为尴尬,正巧此时有宫女来传话:“崔娘子,凌大人来接您出宫了。”
如英起身,对骆济通略一点头,然后施施然走了。
骆济通起身相送,看见长廊上,那个俊美如天神的青年将军解开自己的氅衣,给未婚妻披上,又细致地给她系好锦带,最后伸出手臂,让未婚妻挽住自己的手。
而他的未婚妻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一下,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让他牵着,“来,我牵着你,带你出宫,顺便送你回家!”
凌不疑牵住如英的手,笑道:“那要不要在我家用晚膳?”
如英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让我空着肚子走啊?”
凌不疑抬手替她拂过垂落下来的树枝,一脸爱怜:“我怎么舍得?正好我府上新得了些上好的羊羔肉,还有两个极善炮制羊肉的膳夫,保证一点腥膻味也没有,晚上我们吃炙羊肉好不好?”
如英皱了皱鼻子,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她去年被怀玉压着吃羊肉进补,有些吃伤了,已是许久未碰了。
有小宫女看到两人这般相处,忍不住悄声地感叹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骆济通冷冷地看了那小宫女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殿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