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共行乐(一)

次日,朝云叆叇,行露未唏,凌将军府就迎来了一位贵客。

负责守门的侍卫打开门时,都怀疑是自己没有睡醒,不然怎么看见少女君站在门口,但还是下意识地一面遣人去通报,一面将人迎进来。

如英也是临时起意要来凌不疑的府邸逛上一逛的,他来她家里这么多次,但是她从未踏足过他家。

这座权贵官邸离宫城只有一坊之隔,据说是前朝某位亲王的王府,华丽高阔,丹楹刻桷,而且屋舍繁多,可惜只住了凌不疑一个人,便显得空旷又冷清。

如英从大门进来,直至三进后的主居室,除了经过的两队整齐严肃的巡宅的侍卫,居然不曾看到一个仆妇或者婢女。

走到居室前,梁邱起迎了出来,拱手道:“少女君,少主公正在沐浴,请您稍等!”然后引如英至外间厅上安坐。

凌不疑也没想到如英居然会登门,而且还来得这么早,他晨起习武弄了一身的汗,不愿意让如英久等,所以急急忙忙地沐浴更衣,出来的时候用发带束着的头发还在滴水。

但他眼里都是温柔与喜悦,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不是说好我去接你的么?这么早,你可曾用过早膳?”

如英不答,上前直接拆散了他的头发,冲跟着他的梁邱飞道:“还不快去拿棉布来,想让你们少主公湿邪入体吗?”

梁邱飞赶紧命侍童取来一块干净的棉布,如英伸手接过,又斥道:“他头发这么浓密,一块棉布抵什么用,你们就是这么服侍他的?”一边说,一边推凌不疑坐下,替他擦起了头发。

梁邱飞又命侍童去取了一沓簇新的棉布来,如英伸手一摸,眉毛都竖起来了:“怎么是没下水的?”

梁邱飞都被骂懵了:“这不都一样的吗?”

“你还敢顶嘴!”如英忿然色变。

凌不疑立即给梁邱起使了个眼色,梁邱起会意,立刻将自家的傻弟弟给拖了出去。

他握着如英的手,笑道:“我不讲究这些的,就用这个新的擦,也是一样的。”

如英只好给他用了新布,擦得半湿就换一条新的,一边擦一边道:“怎么能一样?这棉布要下过水,晒干了熨烫好,才够软和。这样家常日用的东西都备不齐,可见你府上服侍的这些人何等不上心!”

凌不疑感受着头皮上轻柔的触感,闭着眼睛答道:“这府上的确缺一个替我操持内事的人,等到了明年就好了!”

如英听了,用力扯了扯凌不疑的头发,佯嗔道:“合着你娶我就是为了给你操持这些琐事啊?”

凌不疑无奈睁眼,抬头笑道:“不要你管琐事,你只管我就好了!”

“罢,罢,我可不敢管你。”如英放轻了力道,又替凌不疑擦了擦耳朵,“我只求你以后少管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唉,说正经的······”

凌不疑“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着呢,“你真的没有把我当女儿养吗?你盯着我喝药的时候,真的很像我阿父!”

凌不疑瞬间脸黑如墨,气道:“让你按时服药,是崔伯父临走前特意叮嘱我的。而且······”

他颇有些咬牙切齿,“我就比你大五岁而已,可养不出你这么你这么大的女儿!”

把人惹恼了,如英就高兴了:“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别真恼啊!”

凌不疑板着脸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两刻钟后,凌不疑的头发被擦得半干了,两人一同吃了早膳,凌不疑带着如英在府邸逛了一会儿。

景致自然是好的,若是不好,文帝也不会赐给凌不疑,只是美得千篇一律,毫无新意,如英很快就觉得烦了。

凌不疑微笑道:“你可以把这座府邸修成你喜欢的样子!”

“修什么修,又住不了多长时间。”如英摆摆手,“而且,这府邸实在是太大了,修起来不知道要费多少人力物力,传到陛下耳朵里,说不定要埋怨我铺张浪费,不知节俭了!”

凌不疑顿了一下,才道:“其实陛下还是很喜欢你的。”

帝王的喜爱有时候会成为最坚固的盾牌,抵挡来自他人的恶意,有时候也会是最锋利的茅刺,未伤人前,先伤己身。

如英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于是催凌不疑快走,她可不想顶着大太阳骑马。

两人策马出城,一路疾驰,夏日的晨风还算凉爽,等到空气里传来阳光炙烤的火热气息,两人也到了山月闲居。

仆众在门口等候已久,见二人来了,忙赶上前来牵马。

如英带凌不疑先进去,一入正门,只见一带翠嶂挡在前面,上题着两句诗——“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笔法俊逸超脱,萧散不群,乃是崔祈亲书。

翠嶂后有一羊肠小径,弯弯曲曲地将他们引到了一处山坳,山坳至半山腰种了一大片竹海,山风吹来,只听枝叶婆娑,犹如细细龙吟。

凌不疑与如英同时住了脚,听了一阵,才继续顺着青石铺成的栈道往上走。

漫天遮蔽的绿荫隔绝了酷暑的炎热,空气里满是竹叶的清香和湿润的土腥味,如英深深吐息了两次,顿觉神清气爽,凌不疑也觉十分心旷神怡,烦忧尽忘。

待得再往上走,只听水声哗啦,愈近愈响,原来山壁之上有飞瀑喷雪,循着石梁三叠而下,再经由水车倾泻在溪潭之中。

溪潭之上建了一座三层高的阁楼,最底层是水榭,青石为基,一半沉在水底,一半浮在水面。沿水的外廊设了吴王靠,可近观游鱼,中赏芙蓉,远则山下诸景如画一般地在眼前缓缓展开。

二楼是书阁兼待客之所,四面开窗,山风水声,盈盈于耳,只是太凉了些。

凌不疑血气旺盛,都觉得冷透衣衫,而如英恍若未觉,她甚至将袜子都脱了,挽起裤腿,坐在水榭的台阶上,赤着脚在水里蹬来蹬去。

溪潭里的锦鲤不怕人,有些还会去啄她的脚掌,她被痒得咯咯笑出声来。

见她玩得高兴,凌不疑亦不忍心扫她的兴,只倚在窗台上静静看着。

过了一刻钟,凌不疑忍不住了:“如英,玩够了,该上来了!”

如英用手掬了一捧水,淋在身上,似是没听见他的话,凌不疑又高声唤了一声:“如英,你不能受凉,快上来!”

如英抬头看二楼上的人,笑得潋滟动人:“我就不上去,你下来捉我啊!”随后往前一扑,如鱼儿一般潜入潭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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