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上东门（四）
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小辈扇了两耳光，楼大夫人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她抬手就要打回去。
不料如英带来的四五个武婢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攥住楼大夫人的手臂，往后一扳，楼大夫人立即发出哀嚎，楼大少夫人也慌忙高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还嫌脸丢得不够吗？”如英轻轻击掌，武婢放开楼大夫人，退到如英身边来，“闹大了传出去，没脸的又不是我。”
楼大夫人恶狠狠地冲楼大少夫人道：“还不闭嘴！”又愤而转头，大声质问楼二夫人，“娣妇，你就这般看着这，这······”
如英轻轻动了动手腕，似笑非笑，仿佛在说“你骂啊，你若再敢骂，我就再打你两耳光”，楼大夫人只能吞声，但还是恨得咬牙切齿，“你就看着我被你带来的人这样羞辱？”
楼二夫人也没想到如英会直接动手，她看了看少商，又看了看如英，结巴道：“姒妇······我，我不是······这，姒妇也不该骂人啊！崔娘子可是贵客。”
楼大夫人甩袖道：“什么贵客，这就是个恶客！我楼家招待不起！”
如英被下了逐客令也丝毫不慌，反而是楼二夫人有些不知所措，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时，外面忽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子声音：“怎么就是恶客了？文昌侯的女儿都被大伯母指责成恶客，那以后都城里还有谁家敢登楼氏的大门？你们说可是，阿垚，善见。”
众人一惊赶紧转头，只见侧门移开，当中站了三人，分别是楼家二少夫人王延姬，楼垚，和扶着楼垚的袁慎。
王延姬眉眼冷峻，楼垚侧着身子曲着左腿，袁慎双臂撑着楼垚，同时低头侧脸，身形微抖，想必是听到如英方才说的话了。
王延姬大步进来，径直走到如英面前，屈膝行礼：“我家大伯母脑子不清醒，糊涂了，还请崔娘子不要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你也来气我！”楼大夫人怒而大叫，“我要告你忤逆！”
如英听了，冲王延姬笑道：“可见令伯母当真是糊涂了，哪有隔房的伯母指责侄儿新妇忤逆的？”
王延姬笑着应道：“崔娘子所言甚是！”
楼大夫人转向弟媳，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嘶叫道：“你要逼死我么！啊，娣妇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楼二夫人被吓得晕头转向，少商一把将楼大夫人推开，又快速带着楼二夫人远离此处，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可怜模样：“大夫人这是发了狂疾不是，太吓人了！”
楼垚瘸着腿赶紧护上去，少年郎拍拍并不健壮的胸脯，“少商，别怕，我保护你！”
少商忙搀扶上去，她并不指望楼垚能保护她，他保住自己都难。
她指着那条伤腿问道：“腿怎么啦？是不是他们打断的！”说罢，狠狠瞪了楼大夫人一眼。
楼垚红着脸，摇头道：“不，不是，是我前两日翻墙出去见你，摔了下来！”
少商汗颜，不过楼垚非常体贴，“少商，你放心，一点都不疼的。”
小儿女之间情意绵绵，碍着了楼大夫人的眼，“阿垚，你是忘了何老将军的恩情吗？你这时居然还想着儿女情长，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楼垚想起何老将军对自己犹如亲子，何家几位兄长待自己也很好，不由低了头，赧颜汗下。
少商放开楼垚的手，淡定道：“当年何老将军之恩可不止阿垚的父母受了！怎么楼太仆袭爵的时候记得自己是长房长子，需要顶事的时候就不记得自己是长房长子啦？”
“您不想着儿女情长，何不退位让贤，楼家宗妇这个位置正堪配安成君！”
袁慎慌忙用扇子掩住下半张脸，死命咬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这对姊妹实在是坏到家了。
楼大夫人气得两肋发疼，她气愤地质问萧夫人：“这就是你家养得好女儿，一个比一个蛮横不讲理！”
萧夫人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也学了一回自家女儿的心直口快：“如英姓崔，若是大夫人质疑她的教养，请去问文昌侯。少商是我的女儿，她不好，可又不是做大夫人的新妇，能讨自家君姑喜欢就行了。”
王延姬握着楼二夫人的手，立即接口道：“程家叔母言之有理，我家君姑最喜欢言语厉害的新妇了。”又用力握了一下自家君姑的手臂。
楼二夫人听话惯了，连忙点头：“是啊，言语厉害不要紧，阿垚喜欢就成！”
楼垚总算机灵了一回，赶紧接道：“我就喜欢少商这样的！”
楼大夫人看了一眼拙嘴笨舌的自家新妇，暗骂了一声不中用，忽然想起刚才萧夫人说的话，又气又恨地问道：“这婚事和楼家和程家的事情，崔娘子一个外人干涉其中怕是不妥吧！”
“楼大夫人所言甚是！”如英抱着手臂，笑呵呵地道，“只是楼太仆天天往我家递帖子，我阿父被烦得没法子，才打发我走了这一趟。楼大夫人既然如此说了，那就请转告楼太仆，楼家婚事，请他自行决断，总找外人拿主意做什么，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他这个家主是个没能为的！”说罢转身告辞。
楼大夫人被这傲慢的态度气得喘不过气来，楼大少夫人忙上来拍背顺气。
袁慎也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交予王延姬：“日前师兄顺手托同门给欧阳夫子来函，将家书夹在其中，夫子命我给府里送来，还请少夫人代为收下。”随后也快步离开了。
眼下和楼大夫人显然是谈不下去了，王延姬忙请萧夫人母女去二房说话，少商觉得在这正堂坐着实憋气得很，便依从所请。
等到一番折腾分宾主坐下之后，少商问的第一句就是：“阿垚，你说一句，究竟要不要和我退亲！”
楼垚一脸坚决，铿声道：“绝不退亲！”
“好，只要你不反口，我也绝不退缩！”少商一字一句地回应道。
王延姬不由叫了一声好：“少商你放心，崔娘子都出面了，想大伯父也知道心往哪边偏了。”
“延姬阿姊高兴得太早了，”少商一脸不以为然，“那日文昌侯自我家将阿姊接走，便是不许阿姊再管这件事的意思。”
王延姬略有迟疑地道：“可看崔娘子今日行事，并非如此啊！”
少商摇摇头，却不再说话。
王延姬又转而拉着自家君姑与萧夫人说起了好话，不看少商背后连着的文昌侯府和巨鹿魏氏，单看少商人品行事，她也不想阿垚娶何昭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