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完) 15

说完这话,他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就眼疾手快的点了哑穴。

那人瞪大一双绿色的眼,喉咙中滚出呜咽,奈何身体暂时无力。

青年靠在小榻的床头处,连同玉佩一起磕在床角,发出一声轻响。

多年在外的皮肤被阳光晒成了悍的小麦色,此时凝上一层薄薄的汗,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光。

修长的手指勾勒着隐约的疤痕……有新的,也有旧的,深浅一目了然,看来正如对方所说,这两年里过的并不算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想着,弯腰在青年下巴上烙下一个吻。

心脏跳得很快……快到让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可这又是第一次,他如此鲜明的感觉到自己活着。

真好啊……他想着。

胸膛中有一颗一样在疯狂跳动的器官……

他一生不尝如此,哪怕事先做好了准备,动作到底是生疏了些……

很苦……满嘴都是麝香的味道,他皱了皱眉。这种感觉并不算好受……但姑且还能忍耐。

烛光为那人俊美的脸上镀了一层暖色,绯红从胸口一路延伸到耳朵尖,有几分罕见的可爱。

他见此,忍不住笑了一下。

青年的脸红得想像要滴血,森绿的瞳孔里缀着火光,无法出声的喉咙滚动几下,狠狠抽了口气。

他爱极了对方这幅隐忍的模样,狼狈间带着难以言喻的情色。

那人为此看直了眼,青年咬着牙关,趁他不经意间,悄悄聚起了一丝气力……

他眯着水汽朦胧的眼,修长的手指强行撬开那人的牙关,冷道:“敢咬,我就把你下巴卸下来。”

青年脸色通红。

但那又如何?他笑了一下,额前的汗水顺势淌入眼中,有些刺痛,“你既然从不信我……”轻轻抽了口气,他压抑着话语间的颤抖,泛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便更不能把我忘了。”

其实这样也好。

剧痛之中,他恍惚着想,够惨烈,也够鲜明。

足以让那人铭记一生。

其实他不在乎对方到底爱不爱他,最好是不爱的,因为他必死无疑。

可他却偏偏不想让那人忘了他,九年的时间在余下漫长的人生里也不过短暂一瞬。

他的小狼崽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会一个人经历很多很多他甚至前所未知的事情,他的人生里不会再有他,所以更万万不能忘了他。

不甘心吗?或许是吧。

突然,他突然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活下去的冲动。

如果他有足够长的时间能一直伴随对方左右,是不是总有一日他们能真正交心,总有一日,那人会对自己放下防备……

可是他没时间了。

他就快要死了。

体内的蛊毒早已将他五脏六腑啃噬干净,唯有那颗苟延残喘的心还在跳动。

眨了眨迷蒙的眼,他解开对方的哑穴,掐着那人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我想听你的声音。”他说。

青年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喊出“疯、疯子……”

“嗯……乖孩子。”他低低笑着,弯腰在那人眉心落下一吻,那三个字在嘴里咀嚼许久,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恨我吧。”最后他说。

额角滑下豆大的汗滴,没入眼中模糊了视野,他用力眨了眨眼,抖去睫毛上凝结的汗珠,使劲的想要看清对方的脸……

可就在这时,仿佛身体里所有气力被一下子抽了个干净,他猝不及防的倾倒,磕在唇上,疼痛之余,柔软一片。

紧接着,后脑被一只手大力按住,他看见青年瞳孔中闪烁着凶残无比的光,那是征服与野性,是打出生起被烙在骨子里后,再难以抹灭的东西。

正吃痛间,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被反压在下。

脸颊被重重按在粗糙的床垫上,他闷哼一声,唇上的血染在发间,红的刺眼。

青年抵着他的后背,尖牙没入后颈,像是要生生从中撕下一块血肉,吞吃入腹。

“怎么……这就不行了?”耳后传来那人低哑的声音。“不是要我……恨你吗?”青年咬牙切齿的说着,“这样……够不够恨?嗯?”

他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起先还以为是药效过了,直到那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滑落,他才茫茫然反应,原来是泪。

汹涌的泪水与汗水混作一处,银色的发丝蹭在脸上,狼狈至极。

可是这些,那个人都看不见。

他疼得浑身打抖,无力的手指张曲几下,缓缓握紧成拳。

“你喜欢我吗?”那人问。

他咬紧下唇,闭着眼不作回答。

于是换来的又是一顿撕咬,那人沾血的尖牙咬着他的耳廓,一次次逼问。

直到他终于崩溃,用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恨他,却换来对方一阵低笑。

那人似乎还说了许多话,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今晚……喝了许多酒……

巨大的羞耻感让他呼吸一窒,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

他沉沉睡了过去。

……

这或许是他人生中睡得安稳的一觉,纵使疲惫不堪,到底心满意足。

可到底还是会醒的,只有死亡才是永久的长眠。

所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内心再无波澜。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一次,除去全身仿佛被拆过又重组的酸痛外……似乎一切正常。

除了他是在他怀里醒来的……抱着他的青年睡得很熟,脸颊贴在包扎过的后颈处,隔着厚厚的绷带,只能感觉到隐约的呼吸声。

若这是在梦里就好……他想着,缓缓翻了个身。

那人受到惊扰,有些嫌弃的将他推远了些,复又仿佛想到什么,手指胡乱抓住了他一把头发,便无论如何也不放了。

他叹了口气,摸索着从床头柜里翻出剪刀,将那一缕银丝剪断。

接着他点了那人的睡穴,披上外衣,头也不回的离去。

屋外正是清晨,昨夜大雪过后,一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他举步艰难,走到一半便止不住的呕血,起先还能用手捂住,到了后来,沥沥血珠从指缝间渗出来,落在雪地上洒了一路。

昨夜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心力,蛊毒终于渗透到了心脏,如今,他是真的、真的马上就要死了。

踉踉跄跄的来到事前选好的地方,他跪下身来,沾血的手指扣在白皑皑的积雪中,努力为自己刨一个坑。

他不想让那人看见自己的尸体,一点也不想。

他希望对方以为他是走了,又或者去了什么很远很远的地方。

总而言之,绝不能是病死这样凄惨的下场。

他生前不曾有过示弱,死时亦然不能。

只是现在出了点小意外……他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快,快到……连棺材都来不及准备一副。

躺在雪坑里的时候,他看着天边翻涌的乌云,又想或许老天还是眷顾他的,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雪,将成为盖在他身上的那捧土。

天为盖,地为棺,尘归尘,土归土。

多好。

越来越冷了。

他开始止不住的哆嗦,被冻得青紫的唇被涌出的血温热了那么一瞬,再一次被血花埋没。

死亡对他来讲是一件很平静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没有有痛苦。

若是活着就好了……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凝着雪花,这一次,再不会睁开。

若有来世,他想活着。

哪怕坠入地狱、四肢不全、苟延残喘……

他也想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活。

最好长命百岁,甚至与天地同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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