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念

清尘拥有从出生开始的记忆,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已经死去的母亲。

女人眼中已无神采,余下惊恐仿佛被定在那张称不上漂亮的脸上。

她的腹部被什么生生剖开,血肉撒了一地。

他眨了眨眼,发现下体连着脐带,宣告着他们本为一体。

于是那沾血的小手握住那脐带轻轻一扯,彻底断了两人的联系。

于是桃源村最偏远邻水的茅草房里,那个被誉为不详的寡妇不见了。

村人们都说,是寡妇肚子里那个怀了三年多的魔物出生了,他们曾在河边看见那鬼一样的血瞳。

于是那小小的茅草房被划为禁地。

人们开始编造怪力乱神故事,来警告孩子们远离那块诡异的地方。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清尘出生起便有三岁的外表,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去。

依靠着生来的本能浑浑噩噩过了三年,直到在河水边捡到那个人。

母亲的尸骨被清尘埋在地下。

三年过去,早早便烂的只剩骨头。

可这人伤的母亲还要重些。

只是轻微的移动便能听见骨骼碎裂发出的细碎声响。

他的身体跟尸体一样冷,却还是活着。

但是他有一张很漂亮的脸虽然沾满血污,但却是清尘见过最好看的人。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将他带回那杂草丛生的屋子里,小心翼翼的照料起来。

三个月后,那人下床的第一件事,便是不知从哪儿取来一件衣裳,带着他到河边洗漱干净,替他系好腰带。

那衣服有些大了,过长的衣角拖在地上,行动时有些不方便。

他拧起细细的眉,有些苦恼的垂着头,本能想着要不要伸手将其撕掉……

直到他的下巴被那双微凉而脆弱的手指抬起。

那人看着他猩红的眼睛,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笑。

那是清尘从未见过的东西是他被诅咒的人生里,第一抹光。

“从今天起,你就叫清尘。”

……

他教他说话,认字,让他活得更像是一个人。

清尘会说的第一个词是父亲,于是这个词连同那个人一起被烙在了灵魂最深的地方。

一年又一年,清尘长大了。

他知道在不远处的村子里有一群讨厌他的人。

他们看见他,会用肮脏的言语骂他,又或是臭掉的鸡蛋扔他……可清尘不会觉得愤怒。

他看着那些人,就仿佛看着脚下碌碌而过的蚂蚁,只要他想,便能一脚将其踩死。

他不知道这股自信从何而起,但仿佛又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抹不去,丢不掉。

他也曾茫然的问过父亲,为什么我与他们不一样?

父亲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告诉他,这是神与蝼蚁的区别。

父亲的身体很差,甚至要比那些蝼蚁更差一些。

只要天气转冷,他便只能躺在那破旧的榻上动弹不得。

夜里时时吐血,身上的骨骼更是脆弱得一触即碎。

每到这个时候,清尘便会觉得愤怒,甚至想要毁灭身边一切东西。

于是父亲便会轻轻拉住他的手,告诉他要平心静气。

“你是天魔之体,不得太早沾血。”父亲说这话时脸色极白,他低低咳了几声,又道,“沾血后心魔渐生,会误了你。”

清尘想问什么是天魔之体,却又想起,自己其实在出生时,便亲手杀死了母亲。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红红的眼望着床上之人,像一只盯着猎物的幼兽。

再过了一年,他们从茅草屋搬到了村子里。

父亲用了些纸片买通了关系。

他们在村中一处偏僻的屋子里住下,墙壁从茅草换成瓦房,床铺也更加柔软,还有明亮的灯火和后院的花草……清尘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他只发现,父亲的身体在慢慢好转。

从每次出门回来都能断几根骨头,至少现在他还能出门走上几圈,拎上一壶酒坛回来。

父亲喜欢喝酒,可是清尘不喜欢酒坊老板的女儿,她看着父亲的眼里带着欲望。

那种欲望让清尘觉得被冒犯了不知死活的蝼蚁踩上他的领地,觊觎只属于他的东西。

于是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地说,杀了她,那样他就只属于你一个人。

清尘有些魔怔的想着,坐在对面的父亲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酒坛递过来。

“尝尝。”

“……”

辛辣的液体抵在唇边,清尘就着对方的动作尝了一口,只觉得有火入喉,一路烧到胃里。

他咳了两声,却见父亲笑了笑,问他:“好喝吗?”

清尘点点头,父亲给他的东西,他从不曾拒绝。

于是父亲又道:“没想到这稻香村里也有难得的好酒,真想喝一辈子……”

他仿佛叹息般的说着,清尘却从中听出了别的什么,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于是那酒坊的娘子还能在父亲买酒时对他暗送秋波。

父亲没有回应,只是时常将买到的酒给他尝一口。

就算是浅尝即止,嘴唇却已被酒点燃……

本能的,清尘还想渴求更多。

欲望这种东西一旦产生,便再也停不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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