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霜寒的剑尖落在地上，在草木间划出一道白霜，随着两人前进的脚步一路拖曳。

顾淮之改了路径，直直往顶峰的方向攀爬，越到后来路途越陡。

他掂量着自己上去，可又放心不下云峥。

他怕这自己一松手，这死小子就不知躲哪去了。

永雾山这么大，若是就此错过，顾淮之也没把握能不能再找到对方，无奈之下，只好蹲下身。

“过来。”

云峥歪着脑袋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顾淮之啧了一声，哄孩子似的道：“乖，我背你上去，这里不安全。”

或许是他那微弯的脊背看起来太诱人，云峥垂下眼，着了魔似的跨前一步。

对方比他矮上一些，不太健壮的身体裹在单薄的衣衫里，显得愈发削瘦。

可云峥将脸靠在那人有些僵硬的肩上时，却又觉得如此温暖。

体内翻涌的血腥气似乎都平息了一些，云峥闭了闭眼，轻轻吐了口气。

他已经很累了，累到连持剑都是勉强，眼皮沉重的像是要随时合上，却始终绷着一丝清明，宁死也不肯断。

如今这根弦终于放松下来，对方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不是云峥喜欢的味道，却莫名的安心。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回到了许多年以前那个永无天日的万魔窟里，伤痕累累的他趴在前辈身上，踩过一地断肢残骸，越过尸山血海，来到他们安全的一席天地……

对于那时候的云峥，那小小的洞府，便是他全部的世界。

顾淮之动了动肩膀，试图让对方靠的更舒服些，脚下一跃，轻轻点在石壁间。

幼时练成的轻功直至身体尽毁也不曾遗忘，顺理成章的融入灵魂，如今早已化作本能。

天渐渐亮了，破晓的晨光刺不透这浓厚的雾。

在远方堪堪留下一道虚实不明的光影，朦胧至极。

符火萦绕在周身旋转，照亮前后小小的一片寸土。

顾淮之抽出腰带将两人缠紧了，沿着峭壁一路而上。

不多时，他开始轻喘。

衣衫被汗水打湿，熨帖在云峥胸前，透出一股薄薄的热度，连同心跳开始加快。

等来到半山腰上的山洞时，顾淮之连腿都软了，落地有些踉跄，差点没带着云峥摔在地上。

腰间的带子勒的人一阵发紧。

顾淮之吐了口气，将身后人放平在地，又看了眼对方握剑的手，想了想，半跪下来将其握住。

顾淮之抓着云峥的手，将霜寒高举，狠狠落在右手的银环上。

只闻金戈交错之声，火花飞溅，霜寒的剑刃微微轻震，剑光一闪而过，在上头留下一道刻骨的划痕。

顾淮之面不改色的劈下第二剑。

他这架势像是生怕不把自己的手一起剁下来似的，但没有剑意灌入，霜寒不过是一把简单的宝剑，称不上绝世。

可顾淮之心知若不解下这个玩意儿，他根本去不了断云崖。

这右手已经被他炼化，就算没了，也能用血肉再堆一个出来。

但他偏偏忘了自己会痛。

于是最后一剑落下之际，半昏迷状态的云峥猛然睁眼。

霜寒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荡出剑光锐利，只一闪便斩断了那银环，却又堪堪停在顾淮之皮肤之上，不愿伤他分毫。

顾淮之为之一愣，就听云峥咳了两声，嘴角有血丝渗出，脸色惨白，不可谓不凄惨。

他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抹去对方嘴角的血，气不打一处来。

“都这样了你还要动剑，你是想死吗？”

云峥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

只茫茫然的望着他，黑色的眼底有血光弥漫。

像是入魔，又偏偏平静的很。

浓厚的魔气从右手涌出，顾淮之花了点时间消化了一下，便伸出指尖，在对方额前轻轻一点。

一枚红色的血点烙在云峥额间，似有气息流转其中，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眼里的魔怔却消了点，恢复成了平日的冷淡。

“你到底是谁？”他轻声问。

顾淮之没有回答，只是发泄的捏了捏对方的脸，“乖，自己调息一下，等我回来。”

他说着起身，倒退几步，站在那狂风翻涌的悬崖边，冲他微微一笑。

升起的阳光冲淡了雾气，以至于那个笑容难得如此分明，看的云峥心中大恸，本能伸手想要去够。

那人却轻轻一跃，衣角翩飞，直直落入身后的云雾之中。

云峥缓缓曲起张开的五指，拢进掌心，死死攥紧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