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孙家酒楼开在化乐街上,这是化乐全乡唯独的一家‘酒楼’。虽然门外挂着‘五星酒楼’的金字招牌,但当地人仍然习惯叫它孙家酒楼。

 说到酒楼二字,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农村人大多没有见过真正高端酒楼的样子,也不知‘五星’代表什么。这酒楼其实是孙家自家的房子,孙家因为抓住了改革开放的东风,在当地承包了一家小煤窑,第一批撞进‘万元富’的圈子,于是修了三层的小楼。这几年来,由于当地的煤窑越开越多,不少外地人和大山深处的农夫纷纷涌入化乐,颇懂经营的孙家老 二放弃煤窑上过磅的工作,把自家的房子重新改装一番,变成了现在的孙家酒楼。

 孙家老 二自己也说了,如果化乐没有煤窑。那么也不会有他的五星酒楼。酒楼虽然做的是独家生意,但经营得并不理想,一周也难得接上一桌两桌。挖煤工人们挣几个钱并不容易,往往都从自己家里带来了食物。外地工人住在工棚里,自己买米、买菜、买油买盐巴、自己煮饭。孙家酒楼因为煤窑而开张,结果却没有做上挖煤工人的生意。偶尔有‘上头’下来检查,煤窑老板会在这里包下一个房间,然后杀一只羊买几只活鸡来招待,但羊和鸡他们几乎都是自个去农民家中购买,孙家老二只是做了‘代加工’的生意。他没有请厨师,日常接待全靠自己动手。平时照顾他这里较多的是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和化乐中学和小学的老师,但多数情况下得有宴会需要聚餐才会过来包席,街上的人家都是在自己家里煮饭,没有跑到酒楼来消费的习惯。

 今天终于接了一桌,是化乐小学的老师。

 在二楼的一间包房里。彭克忠老师举起了酒杯。大声说道:“感谢,感谢各位同事的深情厚谊,今天,是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也是我23岁生日。为了我的生日,你们不仅订了酒席,还买了蛋糕。这是我23年来第一次过生日,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此时我心头的激动和欢喜。总之一句话,我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关照。”

 大家一块举起酒杯,第一巡酒干了。

 今晚前来参加克忠生日宴会的,除了杜治强,黄凯,李中仁,宋微等一帮关系铁的老师之外,尚还有一位不速之客,一个滚圆滚圆的女人——胡远笔。没有谁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带来的,或者是谁请来的,但她来了。来者是客,就多加一副碗筷的事而已,何况她也带来了祝福。因为胡远笔在当地太有名气,很多人都认识她。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彭克忠还是第一次和她照面。关于胡远笔的大名,克忠自然是听过的,因为不时有人在他耳边说起这个人,大都当成一个笑话来讲。听说这个女人家族名下拥有好几处煤窑,还听说这个女人喜欢打麻将,推‘东风九’(东风九是麻将的另一种玩法,也叫牌九),喜欢交际;当然还有一些别的;比如说这个女人床上功夫如何了得之类。这一次见到真人,克忠着实把她认真打量了几眼,怎么看这个女人都不会超过20岁;她的脸色苍白,缺少血色,头发枯黄,眼袋宽松,眉毛分散。中等身材,微胖,穿着黑底有红色条纹的耐克装,涂着极厚的口红,沉默寡语。这个女人放在哪里都平常不过,克忠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有名气。大概她的名气来源于人家送给她的那个绰号——‘熟’女。

 她的确熟了,该长的地方都已经完全长起来了。

 酒过三巡之后,黄凯提议,大家一块唱生日歌。过生日,当然少不了要唱生日歌,众人随声附和,共同拍着手唱了一遍‘祝你生日快乐’。完了之后黄凯再次提议,要彭克忠老师用英文唱一遍,因为克忠是英语老师,彭老师尽管知道的单词寥寥无几,但这英文的生日歌还是会唱的,拗不过大家,只好放开嗓子唱了一回;‘Happy birthday to you——’!不过说实话,他的歌喉还当真是不错,字正腔圆,发音标准,无论中文还是英文,几乎都没有跑调,听得大家直鼓掌。

 气氛渐渐高涨,有人提议,要胡远笔和今晚的‘寿星’彭克忠同唱一曲,胡远笔并不拒绝,可是她只会唱《铁窗泪》,宋微跳出来反对:“人家过生日,你唱铁窗泪不合适,这样难免有煞风景。要唱就唱‘夫妻双双把家还’或者‘明天会更好’,最起码也得唱‘爱拼才会赢’,这铁窗泪就不唱了。”胡远笔生起气来,吹着鼻子道:“老子只会唱铁窗泪,别的不会唱。要么就唱铁窗泪,要么就什么都不唱。你们几爷崽慢慢疯,老子就不奉陪了。”一个女人开口闭口就是“老子”这样,“老子”那样,这种奇葩实属罕见,别人见多了倒也不觉得奇怪。克忠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粗俗的女人,诧异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大家没有办法,为了搞气氛。只得支持她唱。

 这首《铁窗泪》,恰好克忠也是会唱的,在众人怂恿之下,起哄声中,克忠和胡远笔两个人面对着面,合唱了一曲《铁窗泪》;‘铁门啊铁窗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园。’场面非常的搞怪,会唱的跟着瞎吼,不会唱的放声大笑。这首歌含了感情,唱到一半的时候掌声就已经不停的响起来了,大概也不完全是两人歌唱得好配合得好的原因。

 到了切蛋糕的环节,大家一块吹灭了蜡烛。有人叫嚷起来:要克忠许愿。

 克忠双手合十,默默许愿;‘愿父母身体安康,愿弟弟一切顺利。’

 愿许过了,一片声音又叫将起来:“许的什么愿,一定要说出来听听。”

 克忠解释道:“这个可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杜治强摇手笑道:“即使你不说,我们猜都能够猜得到你的愿望是什么。以你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所许的愿莫非就是早日找到女朋友,早日结婚,早生贵子,早点告别处男生涯。我想除此之外不会是别的了,你现在工作已经稳定,终身大事才是迫切关心的问题。不过话说回来,你都23了,也是时候尝尝女人的滋味了。”

 话刚说完引得哄堂大笑。众人一致认为杜治强言之有理。

 胡远笔奇怪道:“靠,你们说的啥子哟!处男?我怎么就听不懂。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所谓处男?”杜治强笑道:“难道这还有假,话说当年,我曾经也是处男。彭克忠老师正人君子,到目前为止没有恋爱过,没有接触过女生,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真正处男。莫非胡大小姐还不相信?不信你可以验货呀!”

 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彭克忠非常的不习惯,脸上讪讪,竟然红了。

 胡远笔摇起头来,道:“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不过常听人说,这个彭克忠很正规的,从不拈花惹草,也不打学生主意。说别个是处男我肯定不相信,他的话,就不好说了,或许还真是。处男这种稀有物种,有机会还真想见识一下。”

 这句又引起一阵轰笑,现场气氛更加高涨了。

 化乐本来就是一个酗酒之乡,当地集中了不少少数民族,以苗族彝族为主;俗话说‘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会喝水就会喝酒’,这话是外地人对化乐少数民族的评说。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化乐乡。无论走到哪村哪寨白酒氛围都极浓。气氛上来了,大家也放开喝了。平日的工作枯燥无味,难得有机会出来聚一聚,更何况现场还来了思想行为都特别开放的‘熟’女。日常道貌岸然的同志哥们几杯酒下肚原形毕露。众人先是共同举杯,接下来相互敬酒,每个人轮流当一回庄。最后分成两派,以划拳的方式劝酒,开始了酒桌上的‘南北大战’。

 孙家老 二源源不断地把酒送上来,大家先喝的是当地产的白酒,俗称‘包谷沙’,农民自家用玉米酿造的酒,这种酒属浓香型,酒精度可以达到55度,一般人最多能饮半斤。两圈之后每个人都有了八九分醉意,实在喝不下了。换了啤酒。克忠本来不胜酒力,却又不想杀大家兴致,再说今晚他才是主角。凡是轮到自己,他都干了,宴席尚未结束,他已经醉倒在桌上,完全不省人事。上师范那时候喝了就吐,原来是没喝到位,酒到位了,反倒不吐了,只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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