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以怨报德

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远处的街灯相继亮了。

 师范生彭克忠领着他的弟弟朝校园门口走去。

  两人才穿过马大爷门房的小铁门,不料却意外地在这儿碰到冤家唐纳才。

  唐家公子搂着一个前凸后翘的美妇,正从学校外边回来。

  迎面相逢,唐纳才公子鄙夷地横了一眼彭克忠,嘻嘻哈哈给那美妇介绍:“刚才给你说的,就是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今天好几拔人向我汇报,说这家伙落魂了,行尸走肉一般,别个向他打招呼也不理睬。我猜如果不是没钱吃饭就是没钱交学费。你看他,现在居然神气活现,估计是魂又回来了。靠,真是不可思议。”

 恰好这话被华儿听到了。

彭雨扭头问哥哥:“哥!我感觉刚才那黑汉是在讲你,什么乡下来的穷小子?言语太不中听,我看他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居然还有脸对别人品头论足。他是在说你吗?如果是的话,我倒要好好找他理论理论,教教他如何去做人。哥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克忠知道弟弟脾气暴,是彭猛王罗筛漆战益那种类型,不想让他多事,于是轻描淡写道:“别管他了,他又没有指名道姓,谁知道他是在说谁,权当没听到就是了。”

 走出很远了彭雨还在纠结:“我怎么感觉还是不对,哥,你在骗我。那个黑小子一定是在说你,当面这样讲一个人是很伤面子的,你实话告诉我吧!你认不认识那家伙?”

 克忠脚步不停地往前走,随意说道:“认识,也是师范的学生。我们班的,叫唐纳才,他爹是当官的,牛得不得了,开名车上课,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换女人像换衣服一样,还混黑,可以随意调动黑帮流氓,大家敬而远之,没几个人喜欢他。咱们也别去理他。”

 彭雨念叨道:“唐纳才,我会记住这个名字。”

突然想起前面的事,站在原地叫将起来:“靠,操他老母。照你这样说来,刚才他一定是当你面骂你了,你为什么都不还嘴?真真是岂有此理。哥呀!我看你在这师范学校,日子不好过吧!随便站出来一个鸟人就可以平白无故这么伤人,居然当着你面骂你‘穷小子’,还乡下来的。老子管他什么背景。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人欺负你?”

 师范生淡淡的说道:“算了吧!兄弟,现在是法治社会,谁也不敢拿谁怎么样。又没有谁指名道姓骂你,你着急什么嘛!当被狗咬了吧!你难不成要去咬回来,那岂不和它一样。这些闲事,你就不要管了,咱们还是去吃饭吧!你不是饿了吗,我其实已经饿得不行了。”

学费的事解决了,师范生是真饿了。

 彭雨摇头道:“哥你说得好轻巧。我刚才注意到那个姓唐的看你那眼神,轻蔑之中含有敌意,那混蛋长着一副讨打的嘴脸。这样吧!我估计那鸟毛没走远。要不你就在这里等会儿,我马上跑回去把他揍个半死,让他学习学习怎么尊重人。你不要走远,我去去就回来。”

华儿转身要奔回去,慌得克忠一把抓住,叫道:“华,不要没事找事,哥哥读这师范不容易。我只希望平平安安毕业。再说人家唐公子,有钱有势,还有黑社会背景,我们惹得起么,赶紧吃饭去吧!”

 彭雨无可奈何,叹气道:“哥呀,我以为你的性格会有所改变,却原来依然胆小怕事,我们不能容忍别人站在自己面前拉屎撒尿呀!当官的有什么了不起,黑社会又怎么!只要他是人,不管他官位多高,权利多大,如果喜欢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我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谁的肚皮杀猪刀捅不进去。人如果不要命,鬼都要怕三分。前提是我们不输理,就没什么好怕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块皮。别人穿鞋,我们光脚,你还怕他怎地?争口气呀!我的亲哥哥,你不会不清楚这是个什么世道。没有原则的宽容就是懦弱。你明白吗?”

 显然华儿是非常了解哥哥性格、脾气的。克忠有些难堪,讪讪地道:“兄弟呀,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爸爸不是一直这样教导我们么!现在那唐纳才早走远了,你即便追上去也找不着他,再说多大点事,何必寻些烦恼。我从小就不喜欢使用暴力,什么事情都可以讲清楚嘛。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哥哥也提醒你一句,不要惹事,免得爸爸妈妈担心。”克忠心里同时还想着另外一些事情,一定不能让弟弟知道唐纳才曾经找黑社会把自己打得半死这事儿,否则依这个弟弟的秉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明天一早——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就在今天夜里,送弟弟去上火车,让他尽快离开六盘水,以免夜长梦多。

 彭雨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和哥哥争执再多也无益,哥哥是属于那种典型的以德报怨的主,他这种性格以生俱来。还记得哥哥上小学那会儿,和一个叫李脓包的家伙是同桌,有一天,李脓包丢了一本《思想品德》,他竟然怀疑是哥哥偷了这本书。放学后,李脓包找来几个毛头孩子,路上拦住哥哥,一顿好打。衣服裤子全给撕破了,鞋也丢了一只。鼻青脸肿的哥哥赤着脚走了五公里山路回到家,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自己的《思想品德》,第二天上学就送给了李脓包。这个事哥哥谁都没有说,爸爸妈妈也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李脓包从自家的床底下找到那本被老鼠咬得变了型的属于自己的《思想品德》,才明白原来是冤枉了哥哥。

 后来李脓包在他那还算公正的家长的带领下,来还哥哥那本《思想品德》,同时带来了10个鸡蛋慰问,表示这件事确实是他们做错了。那桩所谓‘偷书事件’才得以真相大白于天下,哥哥从此也落下一个‘老好人’的名声。

 看来他是当老好人当上瘾了,有意要当一辈子的老好人。

 想起往事,华儿心里顿时涌上来一阵悲哀,这悲哀来得突然,且无穷无尽。

 这不是一个适合‘老好人’生存的世道。一天是过得快,但一辈子太漫长,每个人每天都会面临不可预知的风险和压力,谁都说不清楚明天会发生点什么,一昧忍让未必可行。做人如果没有一点血性,这一生真不知要遭受多少打击。

 华儿还想到曾经和哥哥争论过一个问题,因为兄弟俩都喜欢古代汉语,一次读到孔子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华儿的理解是:这个以直报怨的‘直’一定是正直的直,一定是据理力争的意思,甚至可以引申出‘以牙还牙’之意。克忠可不这样理解,他首先认为这个‘直’字应该是语法上误写,应写成‘以德报怨’才对,后来翻阅古籍,终于证明这个‘直’没有写错,但他仍然坚持这个直只代表大公无私,心地坦白,根本没有以牙还牙那层意思。

 天黑了,华丽的灯光照亮了这座重山深处的小城。家乡六盘水进入夜的世界。哥哥走在前面的路灯下,一辆拖着沙石的汽车鸣着刺耳的汽笛从他身边飞速驶过。

 望着哥哥那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背影,彭雨的心情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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