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七:炼狱
她起身,抬眸间眼中暗如深渊。
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一时间忘记拔枪,抬手就要打她,动作竟与记忆里当年允刚几分相似。
她的眼神与当年也一样,无所畏惧,如同吞噬一切的深渊。
允刚从前其实是怕她的,所以把她打到半死,所以不敢望她那一双明明很好看的眼睛。
他更不敢相信,自己怕只有十几岁的女儿。
允筱簌抓住他手腕,猛一发力将人向自己的方向一扯,在他中心砸过来时抬腿向上一击,正中男人致命的弱点,疼的男人两眼一翻向后栽去。
在她之前喝水的总共有三人。
她在心里盘算着,拔出他的枪,没等身后两人袭击她,也不回身迎战,蹲下来,用枪口指着全身麻痹一动不动的纪龙。
两人果然不动了。
她不废话,远远一指不远处的水壶,气音加口型道:“喝了。”
两人事到如今要是还没发现水有问题就是真的傻子了,于是面面相觑,都不敢动。
“不会致命,只有麻痹作用,是现在死还是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选一个吧。”
“…”两人又怔了一下,直到受不了她眼神震慑后乖乖照做,果然不到半分钟就全身僵硬,失去知觉。
允筱簌压低喘气的声音,拾起两人掉在地上的一把带有放血槽的军刀,撑着一边树桩站起身,身形晃晃荡荡的向松林深处行去。
地上两人动弹不得,神智是清醒的,见她一副终于掩饰不住虚弱的样子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当时为什么不一起上,为什么要怕她?
她的背影有些狼狈过头,极度气力不支后的磕磕绊绊凸显的淋漓尽致,速度却不慢,没一会便消失在凌晨初起的雾气中。
…
齐熠神经紧绷,借着稀薄的亮光,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靠近的人影。
那人影仿佛极其弱不禁风,但又有种说不清的熟悉。
所以他不贸然开枪。
他无声的同对方对峙着。
但她在距离齐熠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啧。”片刻后,他打破沉寂,无声无息的靠近人影。
雾里很模糊,他视力又不好,但他似乎看见了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心里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待他靠近了,才发现那人披着斗篷,背对着自己,面朝的方向正是那些人休息的地方,她垂下来的手掌里攥着一把军刀。
而对方同时回头,抬手挡下他要掀开自己兜帽的手。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齐熠顾忌对方身上的熟悉感,出手只是为了掀开兜帽。
而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只守不攻。
可齐熠是确认她刚刚对沉睡的男人女人小孩们起了深刻的杀意的,他接触过太多这样的人。
对方节节败退,却突然伸出手,几乎面对着他,齐熠只看到寒光擦耳而过,下意识拔枪抵住她的额头。
起风了,深色斗篷下俨然是一张少女脸庞。
两人之间只剩风过林梢的簌簌叶响,时而从身后传来的鼾声,和允筱簌斗篷后摆的猎猎响动。
静的吓人,也令人发慌。
冰冷的金属抵在脖子上,却没有痛感,刀背的钝感和寒意蔓延开来。
手枪也根本没有上膛。
齐熠没组织好语言,举着手枪的手却自觉放下了。
垂落一半却被对方抓住挪回原位,对方的指端冰冷,却用残余不多体温的掌心握住了他被冻的微红的手背。
允筱簌抬眼,一张惨白的脸露出了一个惨兮兮的苦笑,眉心却微蹙着,先他一步开了口:“…就这样吧,不然我…没法好好和你说…”
意识到是在敌对的阵营里,我才敢面对你。
只有我的命攥在你手里,我才能确保我不会伤害你。
“抱歉,”她一双雾蒙蒙的眼带着让人看不出半分深藏的痛苦的视线,撞进齐熠眼里,“…我来了。”
…穿过万难,越过鸿沟,打破屏障,坠入深渊,来找你了。
尽管不自量力,磕磕绊绊,但找到你了。
齐熠怔怔望着她。
她说的艰难,哪怕吐出一个气音嗓子都会痛到麻木,但她还是坚持说着,直到满口血腥味,直到鼻尖酸涩,眼眶泛泪,不知是痛到极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哥,和我回家吧…”
齐熠却像听到什么敏感的字眼,下意识想要后退。
“你…”齐熠闻着她身上的血腥味,眉心拧起,“为什么你…”
他不希望这个人身上染血,不管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她理应同当年一般,家里铺天盖地的火海,她置身事外,一尘不染,不论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她生来无罪,她的原罪是想要活下去。
“离她们远一些…”允筱簌眼前晕眩,喉咙也像是生生撕裂开,她知道齐熠的一切想法,努力把自己得知的一切用最简单的句子传达给他,“你会没命的…”
“大脑…海绵结构,肮病毒,艾滋病,”允筱簌望着他,“…危险的人。”
她强忍痛苦,想做到的也不过是让他回头。
当时她也没有等死,还能动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自救。
山洞里,她发现了大量药品,没有标注的和过期药品她不敢用,但有些是能用的,她吃了退烧药和止痛药,肩膀上的伤却没法处理,齐熠到的时候,她出了一身汗,对汗水流进伤口的痛已经麻木。
她还带上了一个褐色玻璃瓶七氟烷,想到有机会处理伤口用得到。
变故是纪龙的出现。
所以她提前用到了那瓶麻醉药。
而被纪龙带走前,她第一次看清了和她共处许久已经开始腐烂的女尸。
是个…快要临盆的孕妇。
又观察了一会儿,允筱簌才发现了自己的违和感所在。
这还是个…艾滋病晚期病人,因为虽然身体瘦削,但淋巴结均有明显肿大表现。
有在死人窝找到允筱簌的先例在,为了确认留在山洞里的只剩下了尸体,纪龙进行了一场相当恶劣的鞭尸。
…实在不知道,一具快腐烂的尸体,是怎么有还是活人的可能的。
纪龙叫人把女尸抬出来,一系列暴虐行为更像是在泄愤,当他抬眼看到允筱簌蹙起的眉头,恶劣的笑容立马浮现在脸上,一手去掐允筱簌的脸不让她转开头,另一手握着刀持续发力,生生捣开尸体的脑壳。
血液飞溅,两人脸颊上都沾上了不属于自己的殷红。
允筱簌垂下目光,却无意间怔住,瞳孔渐渐收缩…
看着眼前无限刺激视觉的画面,又再次想起老陈被分而食之的盛宴,她的脑海中涌现出曾在医学书上看到过的一个又一个名词。
脑海绵体,肮粒…
艾滋病,肮病毒…
这不是普通的山洞,不是她之前预想的残杀互食着聚集地。
而是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