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盛大烟火

或许当年，一句句模棱两可意味不明的话语，都意味着他硬是不去说明的原因，是留下了一条退路。

他深知自己和允筱簌是什么样的一个关系，这条退路既是留给自己，也是留给允筱簌。

至少如果有一天她走不下去想要回头…

她还有路走。

只要他们一天不去挑明关系，就怎么样都是有退路的。

这条退路，是齐熠在一次次冲动乱来把握不住满腔爱意之后，留下最后的余地。

用来宽恕她，也用来原谅自己。

齐熠太清楚自己的感情，也清楚人生之中处理感情的方式，他是清醒的往下越陷越深的，他明白，这条路至少不能只有他愿意走，也清楚他和允筱簌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走到尽头。

或许再算上一些不知何时出现的天灾人祸，几率就只剩下百分之二十。

齐熠看上去对感情一向糊涂，容易爱恨，也容易释怀，实则不然，恰恰相反，他在感情这方面，有过人的理智，也往往热衷现实。

允筱簌是和他不同的，她一向安静而懦弱惯了，原生家庭的变故让她愈发恐惧失去，也深刻理解了不同的天灾人祸会不知何时的到来，结束渺小人类的一生，大概是她骨子里有几分倔强坚韧，在有了这样的认知后，反而更加迫切的去追寻本心，更加愿意在情感方面付出代价和勇气。

就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也会在前一天和重视的人相拥。

她的感情上热衷浪漫。

可这样生出的勇气还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她忍受不了失去。深知扎根越深连根拔起就越痛苦，却一味的深陷名为齐熠的泥潭。齐熠模糊不清的态度让她一次次畏惧，失了勇气，往往便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勇往直前。

齐熠用模糊不清的态度给双方留退路。

允筱簌因不清晰的想法难以鼓起勇气。

困在彼此的雾里，踌躇不定，难以向前，看不真切别人，更渐渐看不清自己。

他们还是欠缺几寸真诚。

……

〔三年前〕

齐熠用指腹缓缓摩挲观察着戒指，金属细圆环衬的他本就细长白皙的手指愈发好看，突然触到了一处凹凸不平的粗糙，齐熠顺着望去，是“stars”的字样。

他又看了看允筱簌的那一枚，果然刻着“moon”。

“还真是情侣款。”他笑道。

扭头，却见允筱簌始终看看手机，又看看天空，像是在等待什么，发丝在风中凌乱，时而遮蔽她的脸。

齐熠搞不懂，还有什么惊喜，为什么允筱簌会提出来阳台吹晚风的想法，他的这个生日还有惊喜？

不过盛夏的晚风确实温和凉爽，像一层细软连绵的轻纱拂过全身，携去一切白日骄阳似火带来的暑热疲惫，足以让人卸下浑身烦恼，沐浴在风的怀抱中。

露天阳台的角落堆积如山的杂物堆旁，看见一只落灰的纸箱，他轻笑了笑，他瞥见纸箱里是落了灰的一些手电，蜡烛，还有打火机等等。

突然允筱簌同样温软的声音响在耳边，一股力道传来，将他从躺椅舒适的怀抱中拉起来，拽着他向阳台边缘走去：“哥，快来！”

与此同时，电话铃声响起，允筱簌接通，马上就传来鲁霄十分不耐烦的声音：“喂——喂！簌簌，快——拽那王八羔子去阳台，快快快！”

“卤蛋，你说谁王八羔子呢！”电话那头，陈周周也在大声叫嚷。

齐熠被他嚷嚷的脑瓜子疼，皱了皱眉把允筱簌开着免提的手机推远了些。

允筱簌哭笑不得：“已经在阳台了。”

齐熠又补充道：“十分钟前就在了…那个，你说话不用这么大声，我没聋。”

“啊——不是，我们这边太吵了啊，怕你听不清，”鲁霄继续大声道，“为了不被城管抓，我们可算找到簌簌你说的合适的地儿了。”

允筱簌微蹙眉，弯了弯唇角：“你确定你那个地方空旷僻静人少？”

“对啊——”这次是陈周周喊了，“我们都快把临暮城逛遍了，现在在新城区，僻静人少，就是——盖房声音有点吵…”

怪不得电话那边一直传来嘈杂有序的敲击声。

允筱簌心道，这怕不是对僻静二字什么误解。

齐熠一脸不耐烦的拽过允筱簌的手，顺势把她手里握着的手机移到嘴边：“喂，陈周周？卤蛋和池呢？你们三个不是回家了吗？大晚上的乱跑什么…”

他话音未落，电话那边一阵骚动，有类似于跑步发出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一生并不真切的吼声从电话中传来，像是鲁霄一边从一旁跑近，一边在喊：“齐王八羔子，给老子看天！”

齐熠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允筱簌的手捏着脸抬起了头。

只记得当空一声巨响，天空被几道彩色的漂亮光束分割开来成几块，那光束飞泻上天，刹那间火光迸射，上升到云层之巅，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炸裂开无比炽热灿烂的星火，金光灿灿，每一道炸裂开的光线都不断延伸，绽放一刻的灿烂夺目，停留刹那便坠落，湮灭了满天的光点，如同流星划破天际，坠下凡间一般，在半空中熄灭，可立马就会有新的光束，上升，交替，接踵而至，络绎不绝。

这便是允筱簌拜托鲁霄去准备的事情，其实鲁霄潜意识里也是不太可能拒绝的。

灿烂的烟火和光点，尽数凑成了映在齐熠眼底的光晕，温和，齐熠的神情慢慢从惊愕转化到温柔的会意，流水般温和的眉眼间难以藏匿惊羡一瞬，仰着头，那双经常半眯着常在阴影中的狭长眼眸大睁着，望着满天的烟火出神。

此时，即便是允筱簌，也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像在投入思考着什么，没有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安静的出奇，也难得身心都这样平静下来。

他本想等烟火结束，笑着骂电话那边的鲁霄他们一句：“憨批吧，大夏天放什么烟花…卤蛋陈周周，你俩还是警察，怎么还顶风作案呢，嗯？”

直到那边先开口打破寂静，安池的声音带着丝激动：“3，2，1…”

“齐熠，生日快乐！”

齐熠哑然，准备好的说辞愣是没舍得再说出来。

撇过头回复心情，却正对上允筱簌的笑脸。

她笑吟吟的，两颊上沾着未拭干泪水的，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

“奇异果哥哥，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