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日常交织
有些时间，总是走着走着就飞快起来。
〔四年前，秋〕
对于允筱簌来说，每天的不同大概就是她在过着两种交错的日子。
一种是“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假期”，另一种是“日常”。
日常的每一天都像有了盼头，盼望着每周的一次归家，那短暂的温存，一切忙碌和匆匆都静止，都缓慢，都安静下来，温柔的流淌，再匆匆流过，日复一日，周复一周，周而复始。
当她开始熟悉一睁开眼是上铺的床边而不是那面粉色的天花板，当她已经能够独立不迷路的去到校园的任何地方，当她学会了越来越多的东西，认识了越来越多的人。
可这不代表她释怀，她遗忘。
她记得的。
那面她曾经无数次怀疑齐熠的审美想要换个颜色的天花板的每一处棱角，灯上每一处图绘。
那里，家里，小区，乃至整个临城，每一处，家近处每一条路，走过多远处会有红绿灯，上学的路，避免走哪条就可以顺便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那些好吃的早餐坐落在哪个不那么起眼的角落，齐熠上班把白色的摩托车停在哪里下雨不会被淋湿…
去警局的路上，要穿过一条繁华的街道，那里有一家店常年出租，穿过一条马路后，左拐的话有一条小巷子，里面有个爷爷卖肉饼几十年了，安池姐姐买过，推荐过，齐熠说好吃，周末去局里找他时可以提前出发先去买三个饼子，再拐回来直走，走到又一个十字路口要当心，那里的路面不平，活动的地砖雨后会蓄水，踩上去会弄湿袜子，马路对面就是警局，允筱簌在这里等他，齐熠一下班总是一眼就看到，他这时往往都是忙了一天饥肠辘辘，能吃两个肉饼，他们原路返回的路上，刚好到两人饼子吃完的时候，就到了一家新开的奶茶店，齐熠有时会进去买两杯…
临暮有她从小到大的学校，她曾从认拼音数字到越来越难的题目，一路思考着，然后笑着拔得头筹。
临暮有太多太多她永远忘不了的人了，永远不知道为什么运气那么好人却那么傻的陈周周，永远正直率真却有些鲁莽的鲁霄，外柔内刚有涵养好习惯的安池，活泼外向的韩此薇，有她已故的前家人，有邻居家的漂亮姐姐，同一楼的老奶奶，奶奶的小孙子，楼下下象棋会特别激动的老爷爷，卖肉饼子的和蔼老头，有她允筱簌这一辈子遇见过的最好的哥哥齐熠，还有素未谋面但如果活着一定很好的闻颜，有太多……
她见到徐舒礼，见到杨致，见到徐雨和林教授，他们是很好的人。
但杭城不是家。
允筱簌这时才突然明白。
原来人真的可以同时记得很多东西。
就像林教授抚摸她的头说：“人不一定非要遗忘过去才能继续向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都是神经元比别人少的人们的想法，有些东西可以共存，为什么一定要为难自己去割舍掉一个呢…”
“要这么说的话，不忘记一元一次方程就不能学二元的，那可怎么学？”徐舒礼也笑了，兴致勃勃的补充。
“这不论好坏，就算过去的记忆是坏的，我们也不是不遗忘就永远无法前行…”
是啊，齐熠不都前进了那么多步了吗。
“时间永远还在推进的，我们也永远都能自主选择自己乐意的所有。”
允筱簌如梦初醒，睫毛颤动间，点着头。
有时，徐雨和徐舒礼会在宿舍楼下喊她的名字。
然后以前去做一些事情。
饿了就去食堂，撑了就去散步，困了就回宿舍，精神百倍了就去上课，闲了就泡在图书馆里。
这样的解说，真的如同刘教授所说的“自己乐意”的事情。
允筱簌把这个见解分享给齐熠时。
他若有所思，半晌才拍了拍她笑着说：“簌簌，你是自由的…”
“哥希望你，今后人生中一切‘必须’都能成为‘乐意’。”
“嗯，荣幸之至。”允筱簌应着回过头。
我也希望，一切乐意，始于你，归于你，因于你，为予你，最后的结果，也是你。
……
“鲁霄，这个案子嫌疑人那边我全权交由你了，给我盯死了，不要让他在我们搜集线索之间有可乘之机…”齐熠从椅背上取下风衣，扬起套在身上，三两大步走到鲁霄身边，交代完后就匆匆忙忙向里面走。
“好的齐队。”鲁霄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一向公私分明，干正事的时候总比齐熠正经。
就比如，外人面前，他从来不直呼齐熠大名。
不过，这次的确有了棘手的活儿。
市里丢了个二十岁的女大学生。
独自出门，然后人间蒸发整整两个月了。
家里人都急疯了，生怕女儿遭遇不测。
更麻烦的事儿是那家的老爷子年轻时是干了大事的，具体什么大事无人得知，只知道在很多权威人士面前都很有话语权。
连局长也突然重视起了这个案子，点名让办案效率极高的第二警队接手任务。
结果昨天晚上齐熠才接到烂摊子，连资料和现成的线索都没有理清，那家现在的当家主子就又杀来了，现要请齐熠去局长办公室喝茶。
齐熠停住脚步，屈指敲了敲门。
“小齐啊，来了。”局长打开门，笑的热络，他身后的真皮沙发上果真坐着一个肥胖且阔气的男人。
“局长，”齐熠点点头，“何时？”
听听，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局长，而真局长是来问公事的小警员呢。
“小齐啊，这就是那个，章小姐的父亲，你们先聊啊，我得去开个会…”局长完全不在意，似乎早已习惯，只是草草交代，老早开溜。
齐熠挑了挑眉，让开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什么会是局长得去警队队长不用去的？
净扯淡。
那个男人显然对于齐熠的态度有些不满了，用戴着戒指的手指摩挲着长满胡茬的下巴道：“你，就是管我女儿事儿的那个？”
齐熠收回了目光，站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男人，短促的回了句：“是，齐熠。”
听见声音男人才一脸不屑的抬起头，只见面前高瘦而愈发年轻挺拔的少年，肩宽窄腰，体质结实，动作极其漫不经心，浅蓝色警服短袖外松松垮垮的又罩了一件咖色长风衣，此时举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目光极具穿透力，简直看的人后背发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