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临门-琼奴79.临终剖白

桑延让和琼奴一起来探视。

琼奴看着栅栏内那个虽然整洁却难掩憔悴的身影，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她是为了杜母而来，那位善良坚韧的老人此刻在家中忧心如焚。

杜仰熙：我娘，她还好吗？

琼奴：杜妈妈担忧你，自是不好的。

杜仰熙：又要麻烦你们，照顾她了…

琼奴：比起我们照顾，她更想看见你平安无事。

杜仰熙苦涩地笑了笑。

杜仰熙：我娘她眼睛不好，心却如明镜似的，我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

杜仰熙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带着一种交代后事的冷静，他的目光终于挪向一旁的桑延让。

杜仰熙：安道，以后娘就交给你照顾了。

杜仰熙：我买下了一个新院，还请了专人照顾，已将攒下的所有积蓄，连同一些变卖的体己，都留给你，让娘衣食无忧，颐养天年。

杜仰熙：原谅我，无法在她面前尽孝。

桑延让：早知你当初是存了这个心思，我绝不会接下那些东西。

桑延让没好气道。

杜仰熙垂眸一笑，桑延让被杜母收做义子，杜仰熙知道，即便他不说，他也一定会照顾好母亲。

说完这些，杜仰熙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锁在琼奴身上。

那目光深邃、复杂，蕴藏着千言万语，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超脱生死的平静。

杜仰熙：琼奴…

杜仰熙：我自知时日无多，有些话，今日不说，恐再无机会。

官家的威慑，功名的枷锁，在这生命的终点前，都化作了虚无的尘埃。

此刻，他只想对着她，这个照亮过他灰暗人生、却又被他无形中拖累过的女子，说出心底最深处、最真实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坦荡而深邃：

杜仰熙：我杜仰熙，并非什么清流才子。

杜仰熙：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我的养母，不顾自身清誉，顶着世俗的唾骂与非议，独自一人将我拉扯出来，抚养成人。

他的语气沉沉，那是对养母的敬爱，也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杜仰熙：我没有显赫的家声，更无高洁的品性，我自私，我利禄熏心，我锱铢必较。

杜仰熙：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不过是想向这天下证明，一个孤儿照样可以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杜仰熙：入京以前，我求功名，是为证明自己，是为报答养母深恩。

杜仰熙：入京以后，认识了你…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灼烧着琼奴，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与深情。

杜仰熙：…也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面前，能配得上心中那份痴想。

杜仰熙一字一句情真意切，琼奴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为之一窒。

看着眼前这个将内心所有不堪、所有扭曲的动力都赤裸裸展现出来的人，琼奴有些震惊得无以复加。

杜仰熙：然而，我终究是错了，功名抵不过至上的权力。

杜仰熙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嘲的疲惫。

杜仰熙：那御街之约，是我表明心意，求娶之时，可是…

杜仰熙一哽，眼圈不知何时有些红了。

杜仰熙：此去黄泉，我无怨无悔，为母亲，值得，只是…

他顿了顿，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情感都灌注在接下来的话语中，声音温柔得如同叹息。

杜仰熙：只是，我想告诉你，我杜仰熙这一生，活得计较，但对你的情意，是最纯粹的。

杜仰熙说完最后那句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嘴角还噙着一抹解脱般的弧度，依旧挺直着背脊，目光深深地看了琼奴最后一眼。

琼奴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冻结。

一直沉默旁观的沈慧照面色沉凝如水，杜仰熙的临终剖白里那份深藏的卑微与扭曲的骄傲，以及那份对琼奴割舍不下的炽热情感，都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沈慧照看向琼奴，看到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动与复杂情绪，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悄然弥漫。

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牢狱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