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尽,良弓藏

魂玉见她又选择性的回避了话题,也无可奈何,只默默观其变化。

(唉……)叶知意心中平叹,只好为她添起茶来。

“听闻陛下有意将长公主许配于你?”

白昭昭似故意捉弄人般,毫无前兆便吐露出这样一句话。

叶知意听到她这话,正握着茶柄的手硬是一颤,险些将茶水都给淋浇在桌面。

白昭昭中食二指并拢,轻敲三下。

“知意不急,别烫了手才是。”

面对这半掺和了杂质的“关怀”,叶知意只一笑:“唉,殿下果真是喜欢问些刁钻的。”

白昭昭对此没有否认,抱以看戏的态度继续追问:“你若要应下亲事,可想过以后如何?”

“以后?殿下怎么确定知意一定会应。万一臣就不答应婚事,难不成陛下还会强迫臣娶公主吗?”

叶知意将茶倒了七分满,放下茶壶,右手四指并拢,掌心朝内,斜侧于茶杯旁。

“人心不古,陛下不会强求你娶……可不代表,旁人如此。”

“又或者……陛下,想让旁人干涉……”

白昭昭一手执茶杯,一手用袖掩面饮茶。

“那是公主的亲事,谁能强求?”叶知意理所当然地道,同时又为白昭昭添了茶水。

“知意还真是聪颖。”白昭昭有那么一刻便以为叶知意是真蠢,见她有意避开话题,便知其内心早有算计。

“殿下此言为真么,您还真是会夸人,这般要叫我被夸得飘了去,那可如何是好啊?”叶知意努力憋藏着笑意。有时她也在想,自己是否演绎得过于刻意了些?罢了,白昭昭不拆穿,她便当她是不觉得自己在演罢。

白昭昭见此,面色不改,只是看向叶知意的神色多了几分怪异。

“害,罢了罢了。言归正传,陛下要臣的兵权,臣怎得不交?”

“公主么……既是陛下有意,那臣便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叶知意一副无可奈何的认命模样。

“哦,是吗?那知意就当真不打算再争取一下了,这般心甘情愿交了兵权,你可是一无所有了呢。”

这个“一无所有”被白昭昭极为明确地道出。直白来解释,“兵权”等同于她最大的利用价值。

“哎,殿下哪能这样说,知意可不是一无所有,这不是还有殿下吗?”

叶知意看上去极具有底气,大有种天塌了都有人帮忙顶着的感觉。

“由此看来,你心态倒是乐观的很。”

白昭昭端详着手中茶杯,念道。

“你当真不怕,我哪日将你揭发了去,你可就……”

“万劫不复了。”

白昭昭此话并不平白吓唬叶知意。

之前她想拉拢她成为自己手中势力之一,但要是她这般快便从权力的中心滑向边缘,失去了价值,她可没有打算要供着她。

“殿下这般不信任臣吗?哎,叫臣好生的辛酸……”

白昭昭挑眉:“啧,原先竟未发现知意还有这一面……”

“哪一面?随和亲厚此面吗。”叶知意眼眸微转,状似不知。

“是呢,知意果真的随和,外厉内荏。”几番下来,白昭昭很快饮尽了一壶茶。

……

“环婛,进来添置茶水罢。”叶知意早知环婛在外候着,眼见时候差不多,便将她唤来。

“见过王爷,贵客。”说话的同时分别向二人行礼。

白昭昭前一日才见过她,自然眼熟得很:“你便是上次带我去庖房的丫鬟吧。”

“是的。奴婢环婛,向来只听王爷差遣。”

“确实乖巧,知意眼光不错。”白昭昭又仔细打量了环婛一番。

“殿下见笑,前些日子才看中的姑娘,做事确实麻利,但也不可与殿下宫中的人相提并论。”

叶知意笑意稍退:(怎的。五殿下打算从我这处诓人了吗??)

……

魂玉:【从前也确实没发现。】

叶知意:(你怎同她一个话术。)

魂玉:【……你既然不想听,那本玉不讲了。】

叶知意:(我可未曾说这样的话,你自以为的,别强加于吾身……)

(还有,我并未说不听你所言。)

魂玉缄默。

(那你继续说,我听,我听,可好?)

……

终于,在叶知意几番话说下来,

魂玉才算找回了些说话的心情:【其实本玉觉得你无需太过以阴谋论此事。】

【你一向不多疑,这时去疑惑纠结这无意义的事只能明了一件事……】

叶知意:(什么?明了何事?)

魂玉:【你太闲。以至于到无事可做。】

叶知意:(……)

多时,她都期望着魂玉可以不要发声。

每每和它交谈,总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无奈感,往往叫人气急。

(总说不过你……唉。)叶知意这样狼狈的感觉到达了顶峰。

……见此,白昭昭放下茶杯。

“这可就是妄自菲薄了。”

叶知意闻言一愣:“妄自菲薄?”

白昭昭:“确如此。”

“何以见得……”叶知意自己不觉得在言语上让自己吃了些什么亏。

因而她半试探地道:“那殿下以为,该如何?”

白昭昭见此,无话。静默看着她,眼里的懒倦别有美意。

若是要硬来比拟些什么,想必少不了暖春花香叶倦眠。

“我以为啊……”白昭昭好似真在思索着。

“我倒是认为呢,知意,应该认真聆听我所言。”白昭昭暗示叶知意方才走了神。

而叶知意也很快反应过来,似有几分歉意。道:“实在抱歉,殿下,方才臣非有意为之……”

叶知意:若要怪,定是怪那魂玉乱开口扰了她心神。

“罢了,我也不愿与你纠结这些,只是想你能给我一个颇为准确的答复。”显然,白昭昭明确想知其根本。

见此,叶知意也不做隐瞒,毕竟她们的利益关系一时间是系在一起的,暗地里不知,但明面上至少是这样。

于是叶知意叹道:“哎,臣能如何想呢?陛下此举无非是鸟尽弓藏,这飞鸟尽了,臣这把良弓就该藏了。”

她无奈又接连叹气。

的确如此,目前本质上来论,大溟的国力一来不弱,二来结盟邦交的邻国也不少,这至于最大的隐患,萧垵国……这不还有和亲吗?

和亲若成,签订下几十年的契约,甚至上百年,也未尝不可。

能够不打仗了就不打仗,少打一仗是一仗,毕竟行军作战还是劳民伤财的紧。

若非到了生死决绝的时刻,又或是有什么血海深仇,谁愿意去将这场仗给彻彻底底打下去呀?

能用和平的手段解决的事情,非要用到武力的话,那此为不理智的表现了。

说到和亲,叶知意知晓圣上只是稀薄,和亲人选却迟迟未定,这让她突然有些担忧的看向白昭昭。

无他,即便说她和她并不是那般熟悉相知。可一想到和亲,虽能安了家国。

但是此事利弊于个人和群体而言当真的是天壤之别,得利的是一个国家,是一个族群。

然被迫安排了人生,被迫去和亲,被迫去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的,去到外邦背井离乡孤身一人的人,却是被送去和亲的公主。

思及此,她又想到前世自己和温辞月都被安排了不得己愿的亲事,被逼得没了辙去逃婚,却不料想天竟不遂人愿。后出种种……让人心揪着痛。

也不知怎的,叶知意这样想着,心中又是泛起一阵微苦。

这感受涌上来,突然便说不清道不明, 她有些难受,或是想起了那日,又或是内心深处某些情感被刺激到了。

心中哀伤更胜于以往,抑制不住的悲戚无力感,攀爬上她四肢百骸。

“这样的世道果真是对女子不公平。”叶知意喃喃。

白昭昭听到她的心里话,挑眉微惊:“怎么知意觉得……被送去和亲的公主很可悲?”

“我也不知如何说这,可怜可悲,只叹这世道罢了。这凡世间,本就有些许不公。”

白昭昭正视着叶知意,清冷淡漠的眉眼透着认真:“你认为如何的不公?”

“那可多了去了。你想这,明明男子能为之事,女子亦可为,而男子可以光明正大上朝堂,女子却不可以。男子能够参加科举,以此多了条出路,全了志向,女子却不行。”

……

略微停顿后,

她转而行至窗前。

“女子的生命中似乎只有“相夫教子”这四字,别的什么鸿鹄之志,一展鸿图之类的,全都是留给男子的。哎,我只觉得世道未免太不公平了些。”她有些郁闷。

虽说她自己身为女子坐得了朝堂,行得了男子可为之事,可这仅她个人特例,其余的女子并不是人人都如她这般能一展才能。

她们连碰着这些机会都没有。

那又何谈有所作为这一说?故而她并不希望所有的女子都被困在《女训》《女诫》的枷锁牢笼之中。

“你竟有这般想法?白昭昭对比于往常似乎有些不同,一改那清冷自持的模样,紧紧拉住叶知意的手。

叶知意愣了愣,看向白昭昭:“公主也认为臣此言有理,对吗?”说真的,叶知意渐渐有了些期冀,毕竟上一次能够认同她所思所想之人也只有温辞月了。

在她期待的目光之下,白昭昭笑而不语。伸手抚开叶知意额间碎发后道:“天生我雌,何其戚戚。负任我身,非教自俭。夙命所归,可承天运。”

男女平等,这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毕竟无论是什么人,什么时候,他们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不论是男,不论是女,想要有一番作为都没有错。

原本老天就没有规定,谁一定要怎么样,所以只要给女子们一些机会,那她们也可以活出非同寻常的人生,做自己所愿为,行自己所想,寻自身所爱。

“的确,男子和女子所受权力平等,拥有同等的机会,被人公平对待,女子也不用只局限于相夫教子,那是多好的事……”

“偏向深庭花,谁道落尘非。”

……

叶知意见庭前花落,少却悲戚寂寥,平添喜乐。

注释:

【鸟尽弓藏】:{出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释义:当事情成功之后,那些曾经出过力的人可能会被抛弃或杀掉。它形象地比喻了事情成功后,功臣往往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而被遗忘或遭弃。这个成语不仅在中国历史上有着深远的影响,而且在现代社会中也被广泛引用,警示人们要时刻保持警惕,避免功成名就后被遗忘或遭弃。‌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