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倦鸟何日归(五)

当天夜里。

贺楼竹扑在姐姐怀里,放声大哭。泪水如决堤的江水,从紧闭的眼角奔涌而出。她的肩膀剧烈地起伏,连带着周身空气都为之颤动,让人听了心酸。

她压抑了很久,日思夜想的,全是贺楼兰的笑脸。贺楼竹张开双臂,将姐姐拥入怀中,熟悉的安全感里,又藏着一丝陌生:姐姐的身体不再如曾经那般柔软,而是略显单薄。

不过,只要现在还在她面前,还能拥抱她,就很满足了。

如果姐姐没有回来,她会在阴影中沦没一辈子。

“好了,小妹,别再哭了,我不是在这吗。”贺楼兰抱住多日不见的妹妹,眼眸湿润,盛进一汪滚热的池水,倾之欲出。

父母在一旁,对孙元义和冷云深二人连连道谢,诉说不尽感激之情,硬要留他们用晚饭。

“多谢先生们了,要是没有你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孙元义客套道:“二位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莫要再言谢了,请好生照看小姐吧。”

贺楼兰父亲斟了一壶茶,分别倒给二位侠士,问道:“请问二位,小女究竟是看见了什么,才会这般恐惧?”

孙元义抿着茶,娓娓道来。

师徒三人行至山庄口,庄主门前,万籁俱寂,风卷残响,回荡在空旷的街角,无人倾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混合着泥土和青草味儿,让人的心灵得以平静。

纳兰衡暗道不妙。

“莫不是,已经中计了。”这份安静,渗透进每个感官,思绪也跟着沉浸在这份宁静与平和之中。

“是啊,已经不可控的平静下来了。”冷云深搭茬。

“还不知前面会有什么危险,你们两个到我身后来。”孙元义领在最先,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名叫“望舒酒楼”的小屋前。

“是没见过的建筑,新开的酒楼?”冷云深问。

木质的窗棂,漆面早已脱落,露出下面的纹理,有的地方甚至开始腐朽,且积满了尘埃。屋顶的瓦片已经松动,积在屋顶的雨水顺着缝隙,滴落在屋内,几丛野草围绕起墙面。

“不,如此老旧,绝不是新建的酒楼。难道是什么幻境?”纳兰衡道。

“总之,先进去看看,你们跟进为师。”

三人进了门去。

“请问,可有人在?”话音未落,屋内走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个子刚够到孙元义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眼神游离不定,失去了焦点,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憔悴。

“我叫唐欢,这里的小二,几位客官好,需要我为你们做些什么吗?”

见出来的人是个小姑娘,冷云深不禁心底起疑云。

“小姑娘,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的父母在哪里?”

“客人,是这样,我在帮外婆照看店里,外婆忙了很久,累了,正睡着呢。”唐欢很僵硬地解释,“客人,需要喝点茶水吗?”

孙元义点了点头:“是的,这‘望舒酒楼’的招牌,都有什么?”

“招牌,招牌是什么?”唐欢歪头,“不过我知道,我们这里有一种茶,特别好喝!喝过一次,就想再喝第二次、第三次!”

“好,就要你说的那个了。”

冷云深道:“这个小姑娘身上有伤,我怀疑,她是被抓来的。”

“没错。”纳兰衡道,“她的样子很疲惫,举动,也明显不是自愿的。”

正说着,店外走进一个人,特别熟悉的人。

“楚公子。”纳兰衡朝他颔首。

楚影安并没有回应,而是径直走到他们对向的桌子坐下。

后厨的唐欢,身体好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拉扯,重重摔在地上,又被拉起,提到楚影安面前。

“我叫唐欢,这里的小二,客官您好,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

“果然。”孙元义道。连措辞都是机械般重复的,唐欢变成这样,肯定另有原因。

不等开口,另一位小二已经把茶端上来了。

几人抬头,俱是一阵心惊。

面前的人,正是贺楼兰。

她的眼圈如墨一般黑,证明她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少女眼眸中的光芒已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悲伤,每个细微的表情,都在无声地呐喊、求救。

她端来一壶血红粘稠的茶,冒着丝丝热气,摆上桌子。贺楼兰永眼神警告他们不要喝,嘴里却说着相反的话。

“几位客官,这是小店的招牌,还请趁热饮下,免得误了最佳口感。”

那茶色,像极了血。

唐欢走过来:“姐姐,您辛苦了。”

贺楼兰拘礼:“是我应该做的。”

场面和谐的诡异,她们两个,包括师徒三人,都像被控制的提线木偶,只能按照规定的剧本来演绎自己的行为。

只有楚影安默不作声地听着。

“客人,怎么了,为什么不喝?”唐欢问着,“啊,我明白了,客人,我来给你们倒茶吧。”

“那就,多谢你了。”孙元义道。

浓稠的茶水流入杯中,淡淡的蔓延着腥味。

分明是人血的味道。

楚影安飞速夺过茶壶,丢开。那鲜红的液体竟丝丝作响,数秒内便腐蚀了地板。

唐欢吓了一跳,疲倦的双眼蓄满泪水。

“怎、怎么了,为什么要丢掉,客人,是我们的服务不周吗?十分抱歉,我们会改的,您息怒。”

唐欢刷地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用头磕着地面,留下一滩血印。

她在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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