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笔灯长照明心处
"当然能。"落落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带，目光掠过她身后抱着药篓的小女孩——
秀秀的女儿昭昭正踮脚够药柜上的陈皮，发间还别着沈小雨家孩子沈书逸送的木樨花，"等入冬时，姑姑带你们去采忍冬藤，昭昭和书逸帮着晒药，好不好？"
"好呀！"昭昭晃着小拳头，药篓里的决明子沙沙作响，"书逸哥哥说，晒干的忍冬藤要捆成小捆，像扎麻花辫那样！"
"胡说！"沈书逸梗着脖子反驳，却在看见落落时红了耳根，"是、是像苏将军捆箭杆那样整齐......"
明德帝望着这幕，忽然想起方才在书院看见的景象：落落站在讲台上，断簪插着束发巾，正用狼毫笔在沙盘上画人体经络图，底下坐着的不仅有孩童，还有抱着襁褓的妇人。
绵绵趴在桌上给穴位图填色，昭昭攥着毛笔在旁偷师，墨点溅在裙角像撒了把小星星。
"传旨，"明德帝忽然开口，目光扫过明心书院里追着药锄跑的孩童们，"明心书院升格为官办'明心学宫'，不论男女皆可入学，可学岐黄之术，亦可修治世之道——"
他望向落落，眼中泛起笑意，"由苏县令任学宫祭酒，林清姝大夫、林医正为副祭酒，共掌教务。"
"陛下！"落落指尖骤然攥紧戒尺，竹片上的"明心"二字硌得掌心发烫。
断簪上的琉璃珠剧烈轻颤，映着远处抱着《脉经》蹦跳的绵绵、蹲在地上给蚂蚁"问诊"的昭昭，还有偷偷把《武经总要》藏在医书里的沈书逸。
"无需多言。"明德帝摆了摆手，御靴碾过落在青砖上的忍冬花，“臣等接旨！”
落落带着林医正、林清姝齐齐跪地，断簪、银钗、布巾依次触地。
明德帝话音未落，绵绵已攥着昭昭的手躲在落落身后，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御赐的鎏金匾额——“明心学宫”四个大字旁，还刻着小小的药草纹样。
林医正扶着老花镜叩首，白发间沾着方才辨认草药时的草汁：“陛下赐学宫良田，老婆子明日就带学生们翻土！保证让那三百味药材，比太医院的长得都精神！”
林清姝单手撑地，另一只手还攥着没吃完的糖糕，油渍在宣纸上晕开小团：“谢陛下！往后学生们上战场急救课，臣女定当——”
她忽然瞥见苏明澈的眼神，耳尖一红，“咳，定当请苏将军示范‘如何用绷带捆箭杆’！”
“起来吧。”明德帝笑着拂袖，目光扫过落落发间晃动的琉璃珠，“学宫下月开课，朕要亲自来看‘实践课’——”
他指了指正在揪苏明澈铠甲穗子的沈书逸，“尤其要看这小子，能不能把《武经总要》里的‘急救篇’背下来。”
“是！”落落起身时，戒尺上的粉笔灰簌簌落在官服前襟。
她望着明心学宫匾额被夕阳染成暖金色，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书院墙根背书的自己——那时断簪还是完整的，苏明澈的糖糕还带着灶台余温，而师傅总说“女子学医，难如登天”。
如今断簪依旧，糖糕依旧，师傅的白发却多了几缕。
不同的是，墙根的小树苗已成了遮阴的槐树，当年的“难如登天”，竟真的被她们用针、用笔、用沾满药渍的裙摆，踏出了一条路。
“落落姐姐，”绵绵拽了拽她袖口，举起个布包，“这是昭昭编的‘急救锦囊’！里面有止血草、伤药粉，还有书逸哥哥画的‘包扎图’！”
“做得好。”落落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指尖触到昭昭发间的木樨花——那是她今早教她们辨认的安神药材，“以后你们就是学宫的‘小先生’，要教新来的学生认药，知道吗？”
“遵——旨——”两个小姑娘脆生生地喊，惹得瑶妃掩口轻笑。
明德帝望着这幕，忽然想起方才在卷宗里看到的批注：“明心学宫招生那日，有男孩抱着《本草纲目》求入学，有女孩背着药篓走了八十里路。”
他转身望向苏明澈，却见将军正低头替落落整理被风吹乱的医书，铠甲与布裙相触，发出细碎的声响。
远处，林清姝已开始教沈书逸包扎木人桩，林医正蹲在地上给绵绵讲“望闻问切”，而落落的断簪上，不知何时停了只莹蓝的萤火虫。
“这才是朕想看见的天下。”明德帝轻声道，“不是金銮殿上的繁文缛节，是田间采药的脚印，是学堂里的朗朗书声，是……”
“是女子也能握住的笔，和男子一样温热的血。”
瑶妃替他说完，指尖抚过腰间新挂的药囊——那是落落送的“明心学宫特制款”。
晚风掀起学宫的布帘，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药柜与沙盘。
落落望着那片暖黄灯火，忽然想起师傅曾说的话：“医道如长夜，需有人提灯前行。”
如今她终于明白——
灯，从来不在天上，而在她们手里。
在绵绵的药篓里，在昭昭的毛笔尖，在林清姝的戒尺上，在林医正的烟袋锅，更在每个敢把“不可能”踩在脚下的人掌心。
“走啦，去看新栽的红景天！”林清姝挥着戒尺招呼众人，裙摆扫过满地药草。
落落笑着跟上，断簪与苏明澈的剑穗相缠，在夕阳里织出道细细的光。
而那道光是如此明亮，如此滚烫——
它照亮的，何止是小仲城的医馆与学堂？
分明是整个天下，正在舒展的、关于“平等”的翅膀。
"朕今日在书院看见，你教男孩认'止血草'，教女孩练'针灸指力'，连瑶妃都跟着你们在百草园翻土——"
他忽然轻笑，"这样的学堂，难道要让朕看着它只开在小仲城？"
林清姝抱着药箱挤过来，箱角还沾着昭昭偷塞的野草莓："陛下可知，昨日有个男孩哭着要学妇科医理？说'以后要给阿娘治月子病'。"
她晃了晃手里的《胎产秘书》，"还有这书，被翻得比医馆的《伤寒论》还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