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荷风剑影话仁心

她唇角扬起抹柔媚笑意，却在眼尾凝着三分凉意："苏大人这张脸呀，当真是我见犹怜。莫怪皇上总念着小仲城的月光，原是有这般灵秀的人儿，把山水都衬得动人了。”

"这是……苏大人这般灵秀，倒让本宫想起宫里的琉璃人偶——虽精致却没半分生气。"

话音未落，她忽而转头望向林清姝，望着对方素衣上沾的药草碎屑，指尖划过林清姝素色衣袖笑意更浓。

"林大夫整日与草木金石为伴，竟还能养出这般温婉气质，可见皇上说得对——不过林大夫整日与药罐为伍，竟还有闲心扮这温婉模样，当真是'医者仁心'么？"

她拖长尾音，指尖抚过腕间羊脂玉镯，"女子有才固然难得，但若没个好皮囊衬着，终究是明珠蒙尘呢。"

林清姝正给落落添茶的手顿住，茶盏轻叩桌面发出清响。

她抬眸时，目光清如秋潭："娘娘谬赞。民女不过是用草木救人，哪像娘娘用胭脂救人——"

她唇角扬起淡淡笑意，"听闻娘娘前日赏给绣女的金疮药，可是掺了三倍珍珠粉？"

满席皆静。

瑶妃的绢帕骤然攥紧，指尖泛起青白："林大夫这是何意？"

"并无他意。"林清姝替自己斟了盏茶，琥珀色液体里漂着片陈皮。

"只是想告诉娘娘，真正的仁心不在华服金钗，而在能让百姓咽下的苦药、能让伤兵敷上的良药。"

明德帝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却见瑶妃忽而指着落落腰间断簪尖声笑道："苏大人这断簪倒有趣，莫不是砍过本宫的云锦？听说你把淑仪诰命服剪了给公堂垫脚，当真是'清正廉洁'呢！"

落落搁下酒杯，断簪随动作轻晃："回娘娘，那云锦垫在惊堂木下，倒比穿在身上更能镇住贪官污吏的贼心。"

"放肆！"明德帝拍案而起，却在抬眼看见落落掌心薄茧时，声音陡然低了三分，"你身为臣子，怎可与娘娘这般说话？"

"陛下说臣放肆，"落落忽然起身，指尖抚过断簪莲花纹，"可臣记得，陛下曾在金銮殿上说'但凡是为百姓，纵是放肆些又何妨'。"

她望向明德帝，目光如鉴："若守着规矩却纵容不公，才是真正的放肆。"

林清姝适时放下茶盏，取出袖中《瘟疫论》摊开："陛下可曾记得，去年小仲城鼠疫横行时，苏大人是如何穿着粗布衫挨家挨户施药？她断簪上的血渍，是为救百姓被乱刀划的——"

她指尖划过书页上斑驳的血痕，"这才是臣子该有的'规矩'。"

苏老爹已"啪"地放下酒杯。

老人花白胡须簌簌轻颤，浑浊的眼珠里燃着怒意："娘娘谬赞了，我家丫头只会识人断案、闻药辨草，哪懂什么天家贵气？"

他忽而望向窗外摇曳的荷塘，声线陡然冷下来，"倒是娘娘该多瞧瞧这小仲城的天地——井底的蛙只看得见巴掌大的天，可别学那玩意，把自个困在金丝笼里，连荷香与药香都分不清了。"

瑶妃脸色惨白，忽然指着窗外尖声："看、看那荷花！"

众人望去，却见一朵芙蕖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花瓣上露珠滚落，倒像她眼中将坠的泪。

明德帝望着落落掌心的伤疤，忽然想起北疆军报里写她单枪匹马护下整个医帐的场景。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软下来："罢了......小仲城的风，到底是野了些。"

"不是野，是自在。"落落忽然从怀中掏出块皱巴巴的糖糕，粗麻纸上还沾着草药香，"陛下尝尝？这是城南阿婆送的，用的是今年新收的甘蔗，没掺半滴血水。"

明德帝接过糖糕咬下，清甜在舌尖炸开时，听见林清姝低声道："陛下可知，百姓们管这糖叫'明心糕'？他们说，吃了这糖，能看清谁是真心护民，谁是虚晃一枪。"

明德帝刚将茶盏举到唇边，见状忙轻咳着放下。

指尖在桌案下轻轻叩了叩，却见落落已松开苏明澈的手，转而将两人掌心齐齐朝向众人——她素白的掌心卧着薄茧，虎口处淡疤蜿蜒如溪，与苏明澈掌心里那道横贯虎口的剑伤竟似双生。

"启禀娘娘，"落落指尖拂过案头《伤寒杂病论》泛黄书页，"民女与明澈哥哥曾在北疆雪夜对月盟誓，以刀为笔、以血为墨，誓要护这山河寸土。"

她抬眸望向瑶妃，目光如药杵捣药般沉稳，"至于林清姝姐姐，她冒死从瘟疫里抢回三千条人命时，手里攥着的不是胭脂水粉，而是沾着脓血的医书。"

瑶妃的绢帕被指尖攥得变了形，刚要开口，却听苏明澈忽然将酒盏重重一放。

青铜盏底与石桌相击发出清响，惊得廊下栖息的燕子扑棱棱飞起："娘娘可知，末将这双手既能提刀斩敌，也能握犁耕地？"

他卷起袖口，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箭伤疤痕，"北疆的百姓说，末将掌心的茧子比金子还金贵——因为能替他们挡住马刀，也能替他们播下麦种。"

明德帝忽然指着窗外大笑，声浪惊破荷塘月色："瑶儿快看！那株并蒂莲开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月光下绿荷翻涌，一朵粉白芙蕖正从田田莲叶间探出头来，花瓣上还凝着颗露珠，比瑶妃鬓间的珍珠坠子更清亮几分。

"小仲城的荷花开得这般自在，"明德帝指尖摩挲着酒杯，忽然望向瑶妃，"就像这里的百姓——能种粮，能行医，能舞刀，也能写诗。"

他忽然握住瑶妃冰凉的指尖，轻轻按在她方才嫌粗陶碗烫手的地方，"朕带你来，不是让你看谁的衣裳更华贵，而是让你瞧瞧......"

"瞧瞧这满池的风清气正。"落落替他说完，从袖中摸出个蓝布包塞进瑶妃丫鬟手中。

粗布上"金疮药"三个朱砂字写得龙飞凤舞，倒比宫里的御笔题字更有生气："娘娘若想学医，明日卯时三刻，医馆后门留着艾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