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甜满人家
城门楼更夫敲响卯时三刻的梆子，惊飞几只停在匾额上的麻雀，扑棱棱掠过落落发间。
她望着城中袅袅炊烟，琉璃珠折射出糖画、风车、野花的光影，织成一片鲜活的人间。
苏老夫人往她兜里塞了颗糖炒栗子：“别听你爹瞎扯，先回家吃团圆饭！”
沈老爹晃了晃糖担，压低声音：“苏小子，我闺女要再瘦，老子砸了你酒楼！”
府内一片热闹，青黛把“一品淑仪”匾额搬到厨房当案板，小桃踮脚给断簪系红绳，喜鹊在灶间搅着咕嘟冒泡的甘蔗银耳汤。
“姑姑戴花！”四岁的绵绵踮着脚，将野菊花别在落落发间，奶声奶气的尾音沾着蜜糖似的甜，“比戏文里的娘娘好看！”
落落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肉脸，指尖掠过她发间的红头绳：“咱们绵绵才是小仙女儿。”
一旁的念念抱着糖糕蹦过来，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着月白短打，裙摆沾着方才翻墙时的草屑：“落落！沈小雨说城东新开了糖画摊，咱们去抢第一锅糖稀呀！”
绵绵扭头看向她，杏眼圆睁：“念念姐姐是大笨蛋！那是我姑姑，不是‘落落’！”
念念故意蹲下来逗她，糖糕上的桂花屑簌簌落在绵绵裙摆上：“可我是落落的好朋友呀！好朋友就是要喊名字的——对不对，落落？”
“对。”落落被逗得直笑，伸手替绵绵拂去头上的草屑，“不过绵绵是侄女，要喊姑姑，对不对？”
绵绵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抓住念念的手往落落跟前送：“那念念姐姐也是姑姑的好朋友，以后我们三个一起吃糖画！”
念念刮了刮她的鼻尖：“好呀！不过你要帮我们望风，免得你姑父又说我们乱买零嘴。”
“没问题！”绵绵挺起小胸脯，虎头鞋踩得青石板哒哒响，“我帮你们挡住姑父，你们就可以偷偷吃啦！”
青黛捧着官服路过，故意板着脸：“小祖宗们又在谋划什么？大人一会儿还要升堂呢！”
落落晃了晃发间的野菊花，断簪与琉璃珠相撞发出轻响：“就去一小会儿——青黛帮我们盯着点时锦将军，别让他又把糖画摊当成敌军营地了。”
众人笑作一团时，风卷起葡萄架的阴影，将三个身影叠在青石板上。
酉时三刻，暮色浸透葡萄架。
沈小雨抱着酒坛翻过低矮竹篱，冲坐在井台边的落落挤眉弄眼：“明德帝赐婚的红盖头还在库房压着呢，你说要是把这坛酒浇在盖头上，会不会酸得龙椅都打颤？”
酒坛在青石板上磕出闷响，落落用指尖蹭掉坛口青苔——那是明德帝亲赐婚书时，她与苏明澈在这葡萄架下偷偷埋的。
“陛下的盖头？”她屈指敲开泥封，酸甜气息混着泥土味漫开，恍惚间又看见金銮殿上，皇帝甩着袖中龙纹笑她：“苏爱卿这断簪能斩贪官，不知能否斩了后宫的胭脂账？”
沈小雨咬着酒坛沿笑出梨涡，目光扫过落落腕间的鎏金镯子——那是婚礼当日明德帝赐的，内侧刻着“帝赐良缘”四个字，却被她磨掉了“良”字，只留“帝赐缘”。
“王娘子的双胞胎抓周时，一个攥着你的断簪拓印，一个攥着苏将军的枪头模型。”
她用酒坛碰了碰落落膝头，“百姓们都说，这是‘文斩贪官，武镇山河’的好兆头。”
夜风裹着葡萄叶的沙沙声掠过，廊下“一品淑仪”匾额被改造成的秋千吱呀作响，上头还挂着苏明澈去年给落落编的花环。
落落望着匾额上斑驳的“淑”字，忽然想起婚礼那日，明德帝举着金酒盏笑言：“朕赐你这头衔，往后在后宫见了谁都不必屈膝——当然，若嫌麻烦，不去也罢。”
“不去也罢。”落落喃喃重复，指尖摩挲着镯子上磨掉的“良”字，断簪在暮色里晃出温润的光，“比起给娘娘们道万福，我更喜欢给百姓们断官司——比如今早替李大爷追讨的那五亩良田，比任何凤冠都来得沉甸甸。”
沈小雨忽然压低声音，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京报：“你拒选秀的事传到京城，御史台那帮老家伙竟弹劾陛下‘纵臣抗旨’。结果陛下在朝上甩了你的断簪拓本，说‘苏爱卿的剑能护天下甜，何需困在后宫争宠？’”
她将京报折成纸船放进酒坛，“满朝文武哑了火，只有咱小仲城的百姓编了歌谣：‘断簪斩糖霜，帝赐良缘长，苏大人坐公堂，小仲城里福满堂’。”
落落笑出声，酒液顺着碗沿淌到手背。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苏明澈穿着褪了色的玄甲翻身下马，腰间还挂着今早替她追贼时扯破的箭囊。
“又偷喝闷酒？”他抬手替她拂去鬓角酒渍，指尖掠过断簪时忽然轻笑，“陛下刚派驿卒送了新酿的‘太平春’，说是给咱们的‘赐婚周年’贺礼。”
沈小雨夸张地捂住耳朵：“得得得，我这就走！不过苏将军，”她冲他晃了晃空碗，“下次让陛下送点实在的——比如给甜水孤儿院拨点办学银，比什么御酒都强！”
星光落进酒坛时，苏明澈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压得扁扁的喜糖：“今早整理库房翻到的，你当年咬了一口就拍桌去审案的那块。”
落落接过糖，纸页间还夹着婚礼当日的花瓣，早已褪成枯黄色，却仍固执地沾着点甜香。
她咬下一口，硬邦邦的糖块混着岁月的味道，却在舌尖慢慢化开，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像极了明德帝赐婚时，苏明澈在她耳边说的那句“往后你的公堂，就是我的中军帐”。
“走啦，去看看陛下送的酒。”苏明澈伸手搀住她，断簪与他的护心镜相碰，发出清越的响。
远处“醉仙居”的灯笼亮起，暖黄的光里，青黛正追着念念跑，后者手里举着块不知从哪偷来的喜糖，边跑边喊：“小姐！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