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落日余晖,齐云阁四周风吹树叶的声音依稀可闻。站在院外的何乔等人,面对紧闭的门扉,隐隐之中有了不祥的感觉。
何乔接过婢女递来的灯笼,挽着东阜推开门走进院内,忽的传出叮铃一声,院中天地泛起星辰般的色彩。
水榭中央,星子散落池中,亭台石桌旁,四人围桌侃侃而谈。
那里的身影是多么熟悉,佳节梦回之人,竟出现在了眼前。
“阿母!哥哥!”何乔声音暗哑,热泪盈眶,眼前的一幕瞬间与梦境重合。
何乔立刻奔向前方,向着亭台跑去,灯笼落在地上熄灭。
东阜看着被松开的手,感到略微苦涩,但那是乔乔的血脉至亲,亦是自己的家人。
“诺,人来了。”林乐此时软绵绵地紧贴在李南亦怀里,好似生活不能自理。这段时日里,他也像是娇儿一般,总爱黏在李南亦的身上,除了一些必要的行动,能不下地就不下地,恐怕只有李南亦能迁就他。
何瑜抬眼望去,一位俊朗的青年正大步奔赴而来,心里充满了欣慰和酸涩,多年过去,也不知道这小子过得是否如同林乐说的那般好。
“乔乔,慢点跑,我们都等着你呢,注意脚下的路。”充满关切的话语,牵挂的是自己的孩子。杨韵禾看着当初那个莽撞的孩子成长到如今的地步,这其中难免不会受苦楚。
何乔听此,稍稍放缓脚步来到母亲身前跪下,浸润已久的泪水如决堤的流水,怎么也止不住。
杨韵禾看得心都碎了,强压着心中思念,伸出手轻轻拭去何乔眼角的泪,“好孩子,哭什么,阿母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何乔摇摇头,声音哽咽说不出话,将头抵在母亲膝盖上,无声地抽噎。
杨韵禾轻微拍打着何乔的背部,如同小时候哭泣时,母亲抱着孩子安抚时的情形。
“乔乔,你呀,都是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趴在阿母身上哭鼻子呢?”
男子打趣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何乔抬起红肿的双眼,自家哥哥的样貌在脑海里愈发清晰。
“阿哥”带着哭腔的声音,破人心弦。
“唉!”何瑜应的干脆又舒心,好久没有听到过这声“阿哥”了。
何乔被何瑜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给逗笑了,“噗,哈哈……”
林乐和李南亦见他们家人重逢,情意正浓也不好做打扰,于是便想将空间留给他们。
“杨姨,乐乐身体不好,我们就先回房了。”
“林小郎君,他还好吗?”杨韵禾隐约之间知道他二人身份不一般,但她依旧问了一下。
林乐扶住李南亦的手站起,语气轻快地说:“杨姨,我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担心乔乔有体己话要和二位说,我们在这里多不好。”
杨韵禾听此确有道理,对着林乐目露感激,“劳您烦心了。”
何乔此时起身对着林乐重重一拜,“林乐,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我无以为报,若有用得上的,我定用性命相交!”
林乐摆摆手说道:“不用和我道谢,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完成契约,获得我想要的。等价交换,你不欠我什么。”
“和家人好好聊聊吧!今晚过后就真的该分别了。”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林乐手心浸出汗水,依靠李南亦才平稳站立,还有一个月,仔细想想,头都大了。
“好!”何乔不再执着于此,回话后站起身看着林乐二人离开。
他一直都知道林乐不愿与多人牵扯不清,林乐这般撇清关系的行为属实情有可原。
廊桥尽头,林乐立刻与李南亦拉开了距离,好似陌生人。
林乐走在前面,恰好与暗处的东阜打了照面。
“你不进去?”
“你们出来了?”
林乐和东阜同时发问,倒让双方都糊涂了。林乐率先回过神,瞧着东阜愁容满面,不怀好意发问,“乔乔和家人叙旧,我们自然要出来了。我还没说你呢,怎么不进去。
臭媳妇还要见公婆呢!你都和乔乔在这月底就要成亲了,不去见见大舅子和岳母?”
“哎,我也想,但不是怕岳母大人嫌弃。”东阜现在可委屈了,被乔乔丢在一边就算了,最怕的就是乔乔家人不赞同这桩婚事,毕竟乔乔起初是被自己诓骗来的。
林乐心里翻了一下白眼,心想你岳母大人都喊出来了,装啥呢?
“放心,你再等会儿,自会有人叫你过去。我就先走了,回见!”
林乐倒是走的潇洒,空留东阜在原地思考林乐的话中意。
有人来叫我,林乐!你不会把我和乔乔的婚事告诉大舅子他们了吧!
这……我该怎么办,什么见面礼都没准备,衣着打扮,发型头饰……聘礼也不知道够不够……
到底是爱情让人色令智昏,足够在意才会愈发觉得亏欠。
然而之后发生的任何事都将与林乐无关了,只待何乔和东阜大婚结束,契约完成后,好好疗养身体才是主要的。
不过当务之急是将真正的李南亦弄回来!
离开魂灵结界,林乐回了卧房,撑着身体坐在软榻上,面色冰冷的盯着眼前之人。
“他呢?死了活了?”
李南亦不明白林乐是什么意思,开口问道:“乐乐,你说的是谁?”
林乐最见不得自己的所有物被弄脏,可毕竟李南亦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个,于是抑制情绪,再次开口“你少给我装蒜,我是眼瞎,不是心瞎!李南亦呢?”
然而李南亦偏不见棺材不落泪,依旧是那副不知道你说什么的样子,看的林乐心里直作呕。
“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顶替的他呢?今天下午?”
李南亦却全然不为所动,好似看着林乐玩闹一般,宠溺又无奈的数落他。
“够了,乐乐,玩笑再开下去就不好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我不应该在后院惹你吃醋。哥哥知道错了,你原谅哥哥?”
说着还打算去抱林乐,林乐可膈应的要死,直直一脚朝着李南亦踹了过去。
“呸!厚颜无耻!哥哥?亏你说的出口!”
“你的演技太拙劣了,在他体内蛰伏了这么久,见我这些时日无多的样子,就按耐不住了?”
李南亦捂住胸口,面目狰狞的死死看着林乐,不理解他为何还能伤到自己。
林乐站起身,见状不禁好笑,“我是受了重伤,但不代表我废了!”
若不是李南亦的意识与你同在,你以为你还能趴在这里跟我说话?况且,就算我弄不死你,也绝不会让你好过!趁我现在还有心和你聊天,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再问你一遍,李南亦是死?是活?”
林乐最后几句话说的让人骨子里发寒,“你最好不要打任何鬼主意,毕竟你主子也应该告诉过你,我的脾气很不好!”
它本想咬死不松口,谅他也不敢真的对自己动手,可当听到这最后的几句话,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扑面而来。
是啊,他是伤了不是废了!回忆起过去,这个疯子为达目的,真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我说,他活着,在识海深处里锁着。”它立刻跪在地上,匍匐着身体,说话也哆哆嗦嗦的。
“我让你跪了?站起来!谁允许你用他的身体跪的?我说你装的不像,你偏不信,真是窝囊!”
林乐看见顶着李南亦那张脸唯唯诺诺的做派,一瞬间血气喷涌,恨不得掐死那货。
“对,对不起。”他连忙爬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下方。
“你还不打算滚出来?要我请?”林乐看他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心肌梗塞都要急出来了,派这么个二货来,到底是有多瞧不起我这个人?
“我这就出来!您切莫动气!”
不多时,一股青烟从李南亦的身体散出,随后汇集成一团。而李南亦身体摇晃着,时隐时现,显然是魂体不稳的症状。
林乐当即从锁魂链中抛出拘魂锁罩住了那团青烟,然后利用身体残余的神力化作赤色丝线缠住李南亦的身体,鲜红中带着银丝的魂力缓缓流入李南亦的身体,使其逐渐凝实。
该死的,不愧是我扶桑姐下的手,真不打算给我留活路。天道老儿,你不行啊!
封存的魂力被强行调动,识海乱作一团,无形的手撕扯着林乐的身体,血腥气弥漫口中,林乐好似失去感官。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李南亦我真欠你的!
又是半响,砰的一声响,林乐被李南亦压在下面,嘴唇惨白,出气多进气少待适应了那股劲儿后,林乐一把推开上方的人,阴恻恻的视线转向了那团不明物体。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它怕啊,自己脱离了寄生体,就是个脆皮。尽管之前也怂的很,但那不一样。
这家伙长的人畜无害的,他有事儿真敢啊!之前因为个什么契约,那可杀穿过大千世界的!要早知道他没废,自己死都不来。
“不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你们,最多能分成几份存活!”
它惊惧骤起,“你放过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散开,会死的!”
混沌魂灵,最能渗透人心,可以说在识海里,它是主宰。
可惜万物无完全,它真正的强大取决于被操控之人的强弱,一旦宿体死亡它也会死去。
“你的死活,与我何干?”冰冷的话语敲定了它的去处。
“青烟渺渺何所思,一碎惊梦方休止。那么了解我这个人,就不能来招惹我。”
林乐将混沌捏碎,精纯的魂力流入识海,混乱的神魂倒是舒缓些许,“好久都没有这么做过了,手生了不少啊!”
林乐拍拍手中拘魂锁的残沫,没搭理躺在地上的李南亦,自顾自靠在软榻上,等着何瑜他们结束。
结界里,何乔坐在凳子上焦急等待,他不能也不可以插话。
东阜在林乐的提醒下,沉住气静静等待了一会儿,何乔就出来领着他见家人了。
面对着乔乔的家人,平时纨绔的东阜乖巧的不似同一个人。
何瑜对这个便宜弟夫没意见,他在林乐找他时,已经从林乐那里得知了乔乔和他之间的事。
东阜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同性之间本就不易,乔乔能过的快乐就好。
杨韵禾也对这个儿婿无挑剔,她爱过人,也被爱过,很清楚他二人之间的感情。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小瑜,说吧!杨韵禾与何瑜相视一眼。
“乔乔,我们祝你们长长久久,心有灵犀,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别之时到来,杨韵禾和何瑜一点点消散。
“你们俩好好的,我们走了。”
阵盘的运转截止,琉璃珠失去光泽,滚动到地上。
林乐估摸着时间回到这里,心疼地捡起变得透明的珠子放回怀中。
回头看见怅然若失的何乔,安慰道“乔乔,别难过。你哥哥护国有功,杨姨一生行善,十王司会给他们好去处的。”
何乔回过神来,表示自己没事,“谢谢你,乐乐。”
“没事就好,你俩累一天了吧!快回去休息休息。
我反正是累的够呛了,就不留你们啦!等你们大婚那天,我再送一份大礼给你们。”
“拜拜!”
林乐摇摇手,用极快的速度回了房,关上门以后,嗯?!地上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