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朗（2）

翌日清晨，浪花村的“点将令”照旧准时响起，小儿啼哭也跟着此起彼伏。

杨若澄被迫从幽梦中唤回，心中控诉着这个工地的老板毫无人性，五一劳动假期间拆迁师傅还得按时开工，继而又控诉着龙江平更没人性，一大早就让这个叫“小朗”的孩子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昨晚梁修与杨若澄约好今天早点来，然后一起去南图苑看房子。这个时间点，梁修已经差不多到南图苑了，杨若澄看着时间，快速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化了个淡妆就出门了。

她刚走出门口，就迎面碰上了从楼上下来的郑晓春。

“早啊，若澄。”郑晓春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招呼道。

杨若澄抬眸，笑得温婉，“早上好，要出门啊？”

听见这话，郑晓春“唉”地叹了口气，苦笑：“是啊，去开店，自己创业就是这样的，不像你们，工资又高，又有假期，我们这种小本生意，如果不开店，就揭不开锅了。”

杨若澄边低头锁门边笑答：“没有吧，自由职业时间管理比较自由啊，你看你，想什么时候开店就什么时候开，想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别人上班的还得加班呢。”

郑晓春闻言哈哈笑了。

“你这么说也对。”看见杨若澄的衣着打扮后，又好奇道：“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准备去约会吗？”

“嗯，出去走走。”杨若澄敷衍地应了一声，她不喜欢像其他人那样跟一个只打过几次照面的人“汇报”自己的行程。

俩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郑晓春如今已然不像刚和杨若澄相识时那般羞怯忸怩，许是和她打过几次照面之后自以为和她熟络了，所以自顾自地跟杨若澄吐槽起了那每天按时响起的拆楼声，以及隔壁那个每天扰人清梦的家暴男。

话正说着，她们走到钟老板的店门口就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儿在台阶上坐着抽泣，眼泡就跟被蜜蜂蛰了似的，肿成了两个装了水的气球，感觉一戳就能破。

杨若澄看着他那俩大肿眼泡，眉头不禁皱成一团。暗忖这眼睛睁都睁不开了，得多难受啊！

钟秀来的老婆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给生鲜保鲜用的冰袋子，看见杨若澄和郑晓春路过，热情招呼道：“哟，小杨，小郑，假期还这么早出门啊？”

杨若澄扯起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嗯，老板娘早上好。”

郑晓春则是皱着眉，指着那个孩子问：“老板娘，这孩子……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老板娘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道：“他妈被他爸打跑了，说是把他爸仅有的三千块钱也拿走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孩子见不到妈，从昨天就哭到现在，他爸非但不哄，还下手打他。”

说着，老板娘推着孩子挪了挪位置，把后背转过来，掀起衣裳给杨若澄和郑晓春看。

原本她们只知道孩子瘦小，当宽敞的衣服被掀起来，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背时，杨若澄和郑晓春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他那哪里只是瘦骨嶙峋，看着简直都不像是人形了，脊柱因为太过瘦削而凸出来，有几个关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黄绿色的皮肤上那一道道又黑又紫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

“这个畜生！”郑晓春红了眼眶，咒骂之语脱口而出，骂完才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捂住嘴抬头看了看楼上。

老板娘蹲下来把孩子的衣服拉好，然后手把手教孩子拿着冰袋敷眼睛，轻声道：“放心吧，他听不见，今早一早就出去了，把小朗一个人丢在家里，他睡醒了看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才又哭又喊，我听见了才上去把他带下来的。”

杨若澄如鲠在喉，想起了昨日凌晨看见女人一瘸一拐，艰难出逃的样子。

孩子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她当时伤得有多重。若不是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她应该也不会选择自己逃跑，把孩子单独留在这个恶魔身边吧。

心想至此，杨若澄心中难免起了恻隐，从包里掏了二十块钱递给老板娘，“阿姨，给他买点零食吃吧，让他别再哭了。”

老板娘本不想收，但看杨若澄也是一脸不忍心，就收下了。她抚摸着孩子的头，教他说：“小朗啊，快说谢谢杨姐姐。”

小朗眯着红肿的泪汪汪的双眼，诚挚地看着杨若澄，声音极小地嗫嚅：“谢谢姐姐”。

杨若澄不忍心再看下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话落便快速迈开步伐离开了，生怕晚走一步眼泪就忍不住决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