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劫(二十九)
这声怒斥来得突然,沐雪全无防备之下着实被吓了一跳,偏她又摸不准主子在气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应付了一句,然出口的话音却越来越小。
“公主与相府公子有婚约在身,且只是一起放放花灯……说不上……逾……逾礼吧……”
沈言眯起双眼咂摸着“相府公子”四字,神情渐渐阴沉下来,忽然间似想到了什么,轻嗤一声,“是那个一首祝词获圣宠,人称‘玉章公子’的顾家儿郎吧,仿佛叫顾允之。”
“回殿下,正是此人。”
“呵,不过会舞弄些文墨,虚有其表罢了,”沈言冷笑一声,随即状似无意地问道:“他二人婚期定在何时?”
“明年初。”
沈言敛下眼帘,未置可否,默了片刻方接着言道:“可派人跟着了?那丫头对谁都毫无防备,旁人勾勾手指就跟着跑了。”
“殿下放心,有暗卫在侧。”
沈言略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底竟渐渐烦躁起来,他站起身,负手走向窗边,静静瞧了一阵院内灼灼,终是耐不住,又开了口,“你对顾允之了解多少?他人品如何?”
沐雪秀眉一皱,总觉得沈言对顾允之太过在意,那相府公子虽家世显赫,但目下无官无爵,哪里值得沈言再三询问?她细细琢磨着主上言下之意,忽的灵光一现,只将口中应答的话往苏念身上引去。
“顾公子乃相府嫡子,家教甚严,颇有才名,想来自会恪守君子之礼,不至于冒犯了公主。”
沈言冷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衣冠禽兽还少吗?”
沐雪嘴角一抽,暗暗瞥了沈言一眼,这人此刻正背对着她,立如芝兰玉树,风姿卓然,沐雪竟无端觉得沈言这话放在他自己身上也挺合适。
……
夜幕落下,帝都渐次热闹起来,尤以‘十里乌侬’一带为甚。
乌侬河西起黎山,横跨三州十八郡,再由荛水、瞿河一路东去,西入旻江,其中一支经大靖帝都南域而过,蕴养着两岸的富贵繁景,遂被无数文人墨客雅称为“十里乌侬”。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数不清的花灯摇曳远去,与穹顶的银河交相呼应,直教人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苏念跪坐在岸边,将一只小巧的兔子花灯搁到水面上,随即双手合十,默默祈愿。
“愿鹏程万里,一酬凌云志。”
含在嘴里的话被一道郎朗男声道出,苏念蹙了蹙眉,不悦言道:“非礼勿视,偷窥女儿家花灯实非君子所为。”
顾允之被这句话斥得有些面红耳赤,不想一句无心之言竟惹了苏念不快,他不自在地咳了咳,为解尴尬只得指着兔子灯里的花签笑言:“乞巧节求前程,公主慧心巧思,当真与众不同。”
苏念扭头定定看向顾允之,半晌无言,只轻哼一声“一点也不好笑”,继而起身自顾往主城方向走。
顾允之怔怔瞧着苏念的背影,眸中渐起柔情。他与公主在城里逛了一下午,一言一行无不紧守君子之仪,绝无半点逾矩,心底爱慕更是分毫不敢露,就怕唐突了她。
这会儿无需直面相对,他总算可以松松神,一时间,面上缱绻情意再无遮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