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劫(二十五)

四更时分,夜阑人静。

沈言歪靠在软塌上,将手中密函搁到一旁的小几上,伸手捏了捏眉心。

桂七极有眼色地递上一盏茶,探着主子的心意说道:“那荀雎可是个孝子,有他老娘在手,不怕他不就范,届时城防营封锁帝都,即便狗皇帝回过味来,调兵圣旨也绝出不了皇城。”

沈言接过茶盏撇了撇浮沫,低声嘱咐道:“荀老夫人出自将门,性子刚烈,告诉下面的人,好生伺候着,不得无礼。”

“殿下放心,奴才省得。”

桂七颔首,见沈言一脸疲态,便不再多言,只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暗红色瓷瓶,轻置于案上,随后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就欲告退。

“日后不必再送醉红来了。”

倏然一言传入耳中,稍稍带了些喑哑,桂七闻声,后退的脚步蓦地一顿,试探性问道:“那这一瓶?”

“也拿走吧。”

桂七松松垮垮的眼皮跳了下,随即慢悠悠摸回药瓶,这下倒不急着走了,一屁股又坐回榻边圆凳上,意有所指道了一句:“公主只用了三日醉红,且仅以微量外敷伤口,如此剂量并不足成瘾。”

沈言略感意外地瞥了桂七一眼,这人向来猾得很,不该问的从不多言一句,怎的这会竟失了分寸,恁的多嘴多舌,惹人生厌。

“你想问什么?”

凉飕飕一问自头顶飘来,硬是给桂七逼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往回找补,“奴才不敢质疑殿下,只恐殿下平日里所思所谋皆是大事,难免疏忽了这些细枝末节,这才多嘴提了一句。”

沈言面色一沉,双眸渐渐暗了下来,这话不尽不实,他懒得多做计较,桂七想探听什么,他心知肚明。

对于苏念,不可否认他确然动了点心思,不过这心思也就仅限于对新奇小玩意儿的喜好罢了,同喜欢一个做工精致的花瓶、一只模样讨巧的小猫没什么分别。

苏念一个小小公主,于大局无碍,他便是起了兴致想收在身边做个小宠奴又何须向旁人交代半句?

这事儿本不值一提,但桂七竟敢这般明目张胆揣测他的心思,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劳就枉顾尊卑,这是沈言不能容忍的。

桂七垂着头,半晌不闻话音,沉默慑人,他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多僭越,刺骨寒凉自脚底板蔓延而上,不过片刻,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只听“扑通”一声,他重重跪倒,“殿下恕罪,奴才口不择言犯了忌讳,绝不敢存丝毫不敬主上之意啊!”

沈言紧紧盯着榻下之人,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敛了眸中冷意,桂七这些年确实劳苦功高,且自己眼下还用得上此人,恩威并施方为上策。

“好好的跪什么,起来说话。”

桂七暗暗打量了沈言一眼,见其面上并无怒色,这才听命起身,却也不敢再坐着,只弓着腰立在一边。

“知道你一心为我,只是于苏念一事上却是多心了,我与她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安能对其心软?我从前失去的一切,饱尝的种种屈辱,自然也要让她体会个遍,神志清醒地被人撕碎尊严,岂不比用药物控制她更解恨吗?”

桂七见沈言竟耐着性子向他解释,一时间只觉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惶恐难安,于是连连称是,不过他私心里仍觉得,让一个人失去尊严没有比喂其醉红更好的方式了,当然这话他没胆子再出口,仅想想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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