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
回门
因着风瑶婚后大病一场的缘故,第三日的回门便一直被耽搁着。
在古代,礼节习俗尤为重要,所以连城奕特意让人送了礼到尚书府去致歉,说等风瑶好了再携王妃回门。
风家本就不重视风瑶这个大小姐,因此也没说什么。收了礼,客气的回了信,这回门的日子便一直拖到了今日。
现在风瑶也醒了,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是该回门了。
夜歆心知这回是躲不过了,索性大早上起来在院子里跑了几圈,打了几套拳,又试着跃上屋顶练习弹跳能力。来回几趟,慢慢地完全掌. 控这具身体,出了一身汗后又自己打了水沐浴。
等她更完衣涂依才刚起床,看到早已整装完毕的她惊讶道:“王妃怎起的如此早?怎么不唤奴婢为您更衣?”
“睡不着就起了,”夜歆道,“更衣而已,不必时时麻烦你。”
涂依道:“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不算麻烦。”
夜歆让她去沏茶,自己独自坐在石凳上赏着朝曦。
分内之事?她不屑的想,不过是束缚自由的枷锁。
她是不会永远拘泥于这沐王府的,她要回去,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夜歆在院中还没闲坐多久,连城奕也早早起床整装完毕,派人来唤她用早膳。
这还是夜歆第一次单独的和一个男人一起吃饭。以前在队伍里的时候,兄弟们个个都尊重敬佩她。一来她是女生,二来她真的优秀,是很多人的前辈。是以夜歆也根本没把自己当女人看,和一帮男生们打成一团,成了个女队长。
她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上一个人的,因为她天生厌男,对男生没有任何一点好感。但队伍里的人们不一样,那是她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兄弟。但也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她的前辈——臣黎。
他一身白色制服,身材颀长,墨发过肩,眼神冷淡疏离,却在遇见人的时候眼里闪着光,溢满温柔和耐心。
他也人如其名,和煦温暖、虔诚淡然。
夜歆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动心,直到遇见他。
初遇时是她第一次以队长的身份出任务,在情况棘手时上头派了个前辈来支援他们,那位前辈就是臣黎。
满室的烟雾中,臣黎披甲而进,于枪林弹雨中将她牢牢抱住,带着浑身乏力的她冲出雾海、护她安全。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让夜歆沉寂的那颗心鲜活地跳动了起来。
她不知道前辈会不会喜欢人,但只要她能够追随着他的脚步、能够和他并肩而战,她就很知足了。
本来以为这辈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可当臣黎因公殉职的消息传到她的耳边时,她犹如晴天霹雳般整个人顿时瘫软跌坐在皮椅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不可能的、前辈明明那么厉害……他根本不会有事的……
眼泪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流出,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哭。
行内的人早就看出她对臣黎的情感,只是看破不说破,此时看到她哭,也只能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并递给了她臣黎出任务前让他们代交给她的信。
夜歆还记得接过信时她是怎样的心情,那种绝望的,又满怀期望的,无法遏制的汹涌的颤抖和小心翼翼,她终生难忘。
她无法忘记自己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用了多大的气力才敢去打开那封信。
现在回想起那封信的内容,夜歆也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她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在沉重的压抑中用完了早膳。
连城奕不知道她怎么了,明明刚进屋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坐下就一脸愁容,似还带着点悲痛。
但想到今日是回门的日子,便以为她是念家心切,也没再在意了。
用完膳后,二人就坐上了去尚书府的马车。车内二人各据一方,一路无话。
到了尚书府,连城奕和夜歆一下马车,风晃便带着长子风程行礼。
夜歆只觉虚伪,在心里嗤笑他面子做得真足。毫无诚意地说了声:“见过父亲、哥哥。”便闭口不再言语,连眼神都懒得落在笑面虎的风家父子那儿。
风晃以前就没有过多关注过自己的这个长女,现下见她这般无礼,只当她是当了王妃翅膀硬了,心中憋气,又不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得笑盈盈道:“王爷请。”
“嗯。”连城奕虽与风晃是对敌,但此刻他是以女婿的身份到尚书府上的,只好收敛脾气客气回应,跟着他进了尚书府。
就在夜歆跟着连城奕进门的时候,她注意到风程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怀疑又怎样,夜歆想,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为虎作伥,这样的哥哥,不要也罢。
因为风瑶是女眷,所以进府后就被引去了后院见夫人、姨娘们。
夜歆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想起了那个雪天下人房里独自蜷缩着在角落里冷得瑟瑟发抖的风瑶。
傻子。夜歆心想,现在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我知道你还有感知,请看着我,为你讨债。
“呦,我们的大小姐回来啦。”
还未进门,先闻其声。
“二姐这说的哪里话?”这时又有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响起,“大小姐现在可是王妃了呢。”
夜歆跨步进屋,看到了坐在主位的尚书夫人和其余的几位妾室。不难猜到,刚才的话是旁边几位掩面窃笑的姨娘说的。
夜歆站定,行了礼:“见过母亲、见过各位姨娘。”
“嗯——”尚书夫人齐氏上下打量着她,“听说你成亲第二日便生了病?”
夜歆回道:“是。”
“这身子骨可不好啊,”齐氏假意关心道,“还是得多调养调养,不然日后怎么为沐王传宗接代。”
夜歆没有回话,而是道:“传宗接代是为大事,女儿自知才疏学浅、德行有愧,不配做沐王妃。”
齐氏脸色微变,夜歆继续道:“幸而侧苑的几位妹妹能够代女儿为王爷分忧,女儿也因此能够有闲暇时间去钻研这顾家之道、掌内宅中馈之事。”
她还未说完,齐氏的脸色就已经变得极差,旁边的几位姨娘觎着齐氏的脸色不敢说话。
齐氏握紧了双手,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使自己看起来温和的笑道:“瑶儿这成了王妃,是该学学这治理后宅之道了。怪母亲,先前都忘了教你,害你在沐王府受了委屈。”
夜歆不接她的好意,道:“母亲严重了,女儿自幼愚笨,到如今也算不会账目,怎么会是母亲的错呢。”
字字听着无辜,字里行间却全是在指责她枉为人母、不尽指责之意。
齐氏哪里会听不出来?
她咬紧牙关,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变形。
这风瑶大病一场后竟伶牙利嘴了不少,要是换做以前,她可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真是成了王妃了人就变了,先前的懦弱乖巧全是装出来的,还学会仗势欺人了。
夜歆看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激怒她,道:“女儿这次回门,也是想拿回落在府里的东西的,还望母亲恕女儿先行告退。”
“好。”正好齐氏也不像再看见她那张惹人厌的脸,挥挥手让人带她离开。
“姐姐,我们就这么让着她么……”三姨娘不满道,“再这样下去日后岂不是要骑到姐姐你头上去了。”
齐氏瞪了她一眼,三姨娘自知说错话,便闭口不敢再言语。
“哪儿能让她如意,”齐氏阴沉着脸望向门外,道,“以为做了王妃就能野鸡变凤凰么?那也要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夜歆跟着指引被带到了风瑶原先住的屋子,婢女将她带到后就退下了。
夜歆独自一人游遍这间屋子,然后走到床边,掀开垫子摸索着床板,须臾在一处地方用力一推,拆下了一小块木板,从暗格中拿出了一个方木盒子。
还好没有被发现。夜歆打开盒子,看着里面尘封已久的几锭碎银、一封信和一对耳坠,轻轻地抚摸着,片刻后盖上了盖子,把床铺整理好,将方木盒藏进了衣袖中。
你母亲的遗物还在,我找到了,你看到了吗?
夜歆步入院中,吹着微燥的夏风,拾起一片榆树叶,葬在了隐在树后的那块小小的灵牌旁。
我替你来看她了。
夜歆垂眸,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泛起一阵阵的酸涩。
风吹起,抚乱她额前的发,树叶飘落,一方小院中,泪珠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