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梦·起居录

但见，房门处走出的是绿绮。

见自家小姐仍躺在床上睡着，绿绮悄悄地将食盒搁置在案上，瞅见案台上的烛光忽明忽暗，便手忙脚乱地将原来的灯芯取下，小心翼翼地换上一根崭新的灯芯，指尖轻轻拨动了灯芯，让烛火照得更通明些。

她瞧见床上躺着的那人嘴巴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要吩咐些什么，便上前凑在一旁听。

季峣清睡眼朦胧地看着床帐，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模糊不清的混沌之中。她努力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但脑袋依然沉重无比，思维也变得迟钝而混乱。她在努力回忆起梦境所发生的事情，但一切都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着，难以捉摸。

她轻挑起鼻尖，一缕自食盒缝隙间逃逸出来的馥郁芬香悄然侵袭自己的胃，似有魔力的牵引令她不由自主地清醒过来。她索性睁开了眼睛，欲要探寻这香源何处。未料到视线交错间，竟是绿绮的双眸映入眼帘。

“嗯？绿绮？我饿了。”

“小姐睡了好些时辰呢，庖屋的厨子做了些晚膳，恰巧是小姐素来爱吃的龙井茶糕，绿绮瞧见了，便向他多要了些。”

说罢，绿绮轻轻揭开食盒盖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只见几碟精致的龙井茶糕整齐地摆放在案台上，宛如一件件艺术品。糕色泽碧绿，晶莹剔透，仿佛是用翡翠雕琢而成。

季峣清瞟了瞟案台，目光被那碧玉色的小方块吸引住了。它们小巧玲珑，宛如一块块珍贵的翡翠玉石，躺在雪白的瓷碟上，更显清新雅致。点缀着龙井茶糕的桂花碎，又宛若一场洒落在碟中桂花雨，桂香与茶香绵延交织，令人垂涎欲滴。

目睹这般精巧的点心，季峣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面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急忙坐起身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这美味佳肴。

“绿绮，把案上那几卷册子放茶糕旁，取几瓣陈皮和洛神花干过来，还有一小碟桂花干，嗯，对了，再取装有香丸的青瓷瓶来，写着‘雪中春信’ 的那瓶！”

绿绮无奈地笑了笑，但最终还是站起身来，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小姐的要求，小姐总是这样任性而固执。哎，没办法，但毕竟，谁叫她是自家小姐呢？

而后，季峣清缓缓地将小木窗的推出一点间缝隙，半掩着柳絮般的飞雪，透入的寒冷给自己带来的一丝醒感。就这样，古铜色的风炉也被挪至了窗边。

炭挝碾碎的银炭被点燃，细碎的银炭被分作二份。一份被放置在白玉香炉内，炭粒被埋入雪白的香灰里，那几粒香丸则放于香灰上；另一份被放进风炉底下的炭篮中，煮沸风炉中的水。

风炉中炭火闪烁，映在她的眼眸中，她凝视着火光，仿佛在聆听风雪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须臾间，风炉之巅袅袅升起轻柔的白雾，炉盖轻叩，似沸水之舞动，旋律悠扬。

房中，一缕梅香悠然弥漫，清冽之气携带着沉香的幽远，轻轻拂过鼻尖，直抵心脾，恰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瑰色茶汤涓涓注入两个洁白的瓷碗，宛如晨曦初照，再舀上一小撮桂花干，随意地散落在汤面上，更添几分雅致。

季峣清轻启朱唇，微风般吹拂，桂花瓣幽然起舞，缓缓飘香茶碗彼岸。她浅笑盈盈，随即轻啜一小口，赞道：“嗯！绿绮，你快尝尝我泡的洛神花茶。”

“啊？小姐，绿绮怎敢有此福分尝到小姐亲手泡的茶呢？”

“你既是我房中的丫鬟，我怎会亏待于你？这样吧，一会儿你也给甘棠盛些。”

绿绮满心欢喜地应了下来，她知道，自家小姐向来对她爱护有加。

言罢，季峣清漫不经心地翻开了书卷，唇边浅笑，自顾自地夹起一块龙井茶糕，再轻啜一小块茶汤，细细品味起来，一派闲适自得的模样。

这几卷古籍非但不显岁月的斑驳，反而透出一股被频繁摩挲的温存，宛如私藏的手札。

心念一动，她轻启扉页，只见其上“季峣清起居录”几个大字。一时间，她怔怔出神，口中低喃道：“季峣清……”

季峣清瞪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浮现在眼前的文字。这上面记载的……分明是自己的生活琐事，可自己为何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她闭上双眼，努力回忆着过去，却只感到一阵眩晕。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