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未来
史莱克，海神阁。
一场雨下了三天，长阶寂寥，远天灰茫茫一片。海神湖面浮起白雾，偶尔有白鹤展翅而过，停在岸边整理着羽翼。
稀稀疏疏的雨声落入耳中，萧萧搁下茶杯，挽袖下楼，脚踩着冰冷的台阶，脚步声与雨声融合在一起。走到阁楼外，尊贵的海神阁主目光冰冷扫过雨中长跪不起的人。
唐舞麟已经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等到双腿发麻，两只脚不听自己的使唤。紧咬着牙关，多日久跪让他神情有些恍惚，模模糊糊中看到一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雨浩。”
“你看错了，我不是他。”萧萧走到他面前。
唐舞麟抬起头，雨水打湿散发，胡乱地缠在额头上，他抬起来对着萧萧苦笑：“老师，我……”
“回去吧。”萧萧打断他，她闭上眼睛，甚至不愿再听唐舞麟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
“你走吧。”
萧萧的话重拳一般砸在唐舞麟心口上，疼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心肉交割， 唐舞麟还是笑，却比刚才又凄凉了些。他眼眶不自觉泛红，对着萧萧一拜：“弟子知道。”
雨水顺着唐舞麟脸庞滑动：“老师，我知道我犯下了大错，可我从不后悔。我没有父母，是他将我养大，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带着血缘，利益和虚伪，真正对我好的人”
“老师……我喜欢他。”
萧萧瞳神色厌恶，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唐舞麟回过头，半神境界的一巴掌扇的他耳边嗡鸣，跌倒在雨中。他咽下喉咙中的血污，又笑起来，双眼坚定明亮，炽热得宛若一团永不灭的星火：“我不愿意他一辈子只是我的姐夫，我想成为他的爱人，想和他一辈子，就像当年的您和毁灭之源一样。”
回答他的又是萧萧的一巴掌。
“傻子。”萧萧骂道。
看着他固执的模样，萧萧想起了三千年前，霍雨浩也是这样固执地爱着唐舞桐，最后为她抛弃了人界的一切。
“老师，这世界真的有神明吗？”唐舞麟慢慢从雨中爬起来。
萧萧长吸一口气，雾雨蒙蒙，天地间苍茫一片。
“有。”她回答：“昔年四神之战，海神修罗神唐三力战武魂殿比比东千仞雪，嘉陵关至今还留有被神明一刀斩断的断崖，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唐舞麟轻垂下眼眸，似有些懂，有些不懂，他无奈笑着：“老师贵为半神，才有三千年的长生寿命，那他呢？他又是因为什么活了三千年。”
萧萧沉默良久，而后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你不该问我。”
而后又登上海神阁楼，独留下唐舞麟还跪在雨中。
唐舞麟从怀中掏出糖葫芦。他抬起头望向远边，傻愣了许久，眼角终于流出几滴泪来：“姐夫，糖葫芦……我买回来。”
他喃喃自语，这一刻所有的情愫冲破思念，唐舞麟弯下腰痛苦大喊，在雨中缩成一个黑点。
-
曹文蕴站在史莱克城的墙头上。
除了家里面，曹文蕴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地方，从城墙上往东看，远远可以看见那座属于姐夫的湖边小屋。要是运气好，还能在湖边看见姐夫忙碌的身影，每当黄昏炊烟升起的时候，唐舞麟和曹文蕴就知道该回家吃饭了。
可如今那座小屋再也不会亮起，孤零零地坐落在湖边。
一只白色的小鸟停留在曹文蕴指尖，鸟儿全身湿透，缩着没有的脖子扭头，时不时地用嘴喙清理羽毛上的雨水。曹文蕴呼一口气，风雨打湿全身，他手指颤动，往前一抛，那白色的鸟儿又展翅飞向山林中。
他喃喃道：“雨浩，走吧。”
-
日月帝国，玉门关外。
这场雨下了很久，连绵不绝，稀稀疏疏的雨声从天而降。出城的人不多，守城士兵百般无聊地望着城外，渐渐地起了困意。
城墙下坐着个老乞丐。
白袍的青年撑伞走过，他屈膝坐在老者面前，身旁还蹲着一只大雁。绵延的雨从风的那头吹来，渐渐打湿头顶，青年一双眼睛宛若星辰，深邃空虚，却轻轻笑着。
“先生能否为我算命？”他问道。
老乞丐挑眉，胡子抖动：“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青年笑道：“久闻星云斗罗大名，一面问天镜能寻古问今，通晓未来，今日路过此地偶遇前辈，想来求前辈算一卦。”他目光掠过乞丐全身，看着面前的人蓬头垢面，满身脏污，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这样潦草的模样，很难让人将他和大名鼎鼎的星云斗罗联系在一起，可青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乞丐冷哼一声：“不过是虚名，难为有人还记得。”他话是这么说，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来。“既然来找我算命，小子，你可信命？”
“我信。”
“真是稀罕。”乞丐瞬间变了脸色：“我看你不过不过也才二十多岁，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整天嚷嚷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嘛。”
年轻人笑着解释道：“曾经是不信的，可有些事情经历过后，也会慢慢觉得一切都是天命注定……”
“也是。”乞丐满意地点头，摸着自己满是泥土的邋遢胡子，挑眉道：“这世界所有事物本就是注定，我也曾给一人算命，我算出来他气运有限，魂力永远无法突破七十级，他来找我算命时候，魂力已有七十，自然不信，指着鼻子骂我是个装疯卖傻的老神棍，你猜他后面怎么了？”
“他死了？”
“是。”老乞丐得意道：“他后来去星斗大森林猎取第七魂环，被魂兽吞食，果然应了终身无法突破七十级的预言。这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命数，何时生，何时死，那些未来看似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其实早就在万物的命格下尘埃落定，就连那史莱克学院高高在上的镇国之鼎萧萧，也逃不掉命运的归属。”
“她的命什么？”
“天煞孤星的命格，想要的得不到，爱她的人皆会离去，活了几千年，反倒是一种折磨。”老乞丐感慨道。
听到这，青年沉默良久：“还真是死了才会解脱。”
“谁说不是呢。”乞丐赞同地点头，兴致勃勃道：“小子，今日我与你有善缘，那老夫便给你算一卦。”
“抬手。”
青年乖乖伸出手，他身旁的大雁好奇凑过来，被乞丐一手打开，灰色大雁立马委屈地躲在青年身后。手指搭在青年掌心，乞丐看着青年手心的掌纹，无数道流光顺着掌纹游走盘旋。
在那光晕中乞丐看见了逆流而上的河，无数的流光盘旋在河水之中。老乞丐下意识地凑近，手指忽然止不住地颤抖，瞳孔急剧缩小，如同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惊吓地后退一步，松开手，再一次看面前青年的时候，浑浊的眼中只剩下的害怕和敬仰。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老乞丐震惊道。
青年垂眸，并未回答，只是问道：“先生看到了什么吗？”
乞丐神情古怪，他尽力压下内心的惶恐，喃喃道：“我看不见你的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时光颠倒，生死交替，你是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
青年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喜欢这个回答：“如果我没有过去，那我曾经所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我活了这么久，怎么会没有过去？”
“谁知道呢？”乞丐大笑，眼底浮现癫狂，抬起头，怪物般凝视着面前的青年：“不过……小子，你到底是谁？”
“我姓霍，名雨浩。”青年说道，平稳的声音融入雨声中：“你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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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雨浩离开玉门关的时候，雨已经渐停，山色空灵。
他怀里面抱着灰灰，回头望着玉门关斑驳的城墙，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乞丐的低语。
【你是没有过去和未来之人。】
“我没有过去吗？”他在脑海中问着自己，不断地回忆曾经的一切，从独自离开公爵府，再到唐门和史莱克学院，最后一跃成为神明，那一切曾经真实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怎么会没有过去。
又怎么会没有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