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宁衍与贺煜沿着牵南渠御剑飞进了名巫山，天色已晚，他们需要先在南疆首府——名巫山谷地内的巫都落脚，待明日通过巫都内的传送法阵，转扬州、青州，回到坐落于燕云十六州之一云州上空的云天。
仙盟所属的城池近十里上空尽皆禁行。
临近巫都，尽管贺煜左手金环内有着他舅舅给予的通行令牌，他还是下来与宁衍一同徒步行走，他舅舅给他令牌之际便与他说过，那不是特权，只是他必要时保命的后手。
一前一后牵着手走在流水上搭着的小桥上，贺煜的目光多次落在了那清澈见底的溪流上，突然，他感觉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回首与宁衍对视，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他们两手交握，一同原路从小桥上跑了下来。
踩到了那浅浅的水流上，溪水透过鞋袜触碰到皮肤，冰冰凉凉的感觉传至心头，贺煜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贺煜与宁衍交握的手收得更紧了，同他对视的眼里带着满满的愉悦，心满意足地与他一同大步踏过这段溪流，放开护身的灵力，任由溅起了水花浸湿衣物。
“走开，走开啊。”
贺煜下意识地皱眉，他刚用灵力将自己的衣服烘干就听到林间有女子崩溃的叫喊声传来，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拉着宁衍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
还好。
贺煜松了一口气，幸好，那名女子只是被飞来的蝴蝶袭扰。
蝴蝶在贺煜灵力的牵引下散去，十三怯懦地抬起头来，确认灵蝶飞走了，才劫后余生般地贴着背后的树爬起来，她的手指紧张地在树干上抓紧，大着胆子向前一步，弱声地道谢。
“多谢二位恩公相助。”
可她的两位恩人却齐齐向后退了一步，贺煜与宁衍对视，他们各自眼中是同样的震惊。
是巧合吗？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贺煜先宁衍一步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十三，我叫十三。”
十三低着头怯生生地回答，她的手仍死死地抓着身边的大树了，仿若那独海上的独木。
看她这副模样，就像是那些蝴蝶一般，好似稍微惊扰一下便会吓得飞走，宁衍也小心地出言问道：“你家中可有姐妹？”
十三更低着头往下地点了点。
贺煜紧盯着十三这一张跟薛茗像了有八分的脸，他舅舅从不避讳让他知道仙盟中人的秘辛，所以贺煜其实是知道南疆巫主跟他薛叔叔有过一段的。
这里是南疆啊，再往前七里就是巫都了。
其实贺煜是带着善意说出这句话的。
“你逃不出南疆的。”
不管是贺煜还是宁衍，都早有耳闻，南疆巫主在南疆各地放置灵蝶，这些灵蝶并不会进入南疆巫民的个人领域，它们飞舞在南疆各地，会在南疆巫民需要的时候，献出自己的生命，呈现自己的所听所视。
说得好听，其实也就是南疆巫主放在南疆境内的耳目，但南疆是人家自己的地盘，而且人家的子民也愿意，灵蝶也确实是有帮到南疆巫民，所以仙盟也不好说什么。
滴哒……
十三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怎么都拦不住，她与他们二人哭诉道：“她们说，巫主离开是因为少主生病了，再回来肯定要挑一个人去给少主挡灾，我的身体最健康了，那个人说不定就是我，我害怕会死，想着既然都要死，还不如逃跑试试，当年十七妹妹就逃成功了，我说不定也能成功活下来。”
十七妹妹？
宁衍也没避着十三，他在贺煜身后说着一个南疆流传久远的有关于南疆神树——梧桐灵树的故事，这个故事让十三蜷着身子缩在树下，颤抖得更历害了。
“听闻，南疆有一巫女对女子生产所受苦楚深恶痛绝，又着实想要个孩子，于是自创一巫术，以二人精血融合，植入梧桐树心，诞育生命，这种法子确实可行，可诞育的婴孩往往有缺陷，所以一般会同时孕育十几二十个，甚至上百个生命，在其中挑选出最健康的一个，剩下的或是缺陷太大早夭，或是种下那个胜出的孩子的子蛊，为他去死，在他身体出现问题时，献出健全部分为胜出者续命。”
有一个十七妹妹，那就代表着同时出生的孩子最少有十七个，十七个四柱纯阴的女孩，甚至不止。
“你，还是想跑吗？”
即使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
十三颤抖着重重地点头，她从出逃的那一刻就想过了，不逃，一定是死，逃了，被发现，应该是像唐宁姑姑那样被丢进蛇窟喂蛇，可万一成功了呢？十七到现在都没被发现，她说不定就能成为下一个十七。
灵蝶飞落指尖，为她带来了远方的讯息。
薛茗获知着灵蝶为她带来的信息，宁衍和贺煜去到了南疆，那些与她流着一样血的姐妹又跑了一个。
闭上眼，薛茗看到了一个与自己相似长相的人白日里游于牵南渠，夜间出水觅食跋涉北上。
薛茗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真的有在很认真地活下去啊。
五指收拢，美丽的蝴蝶化作星星点点消散，从指缝间溢出，与此同时南疆许许多多灵蝶失去了踪影。
清晨，巫都驿馆。
宁衍看着窗外码头人头攒动，来往船支不断，码头脚夫一刻不停歇地装卸搬运着货物，这是发生在牵南渠沿岸码头上最平常的一幕幕，从牵南渠开通的那一刻起，它就注定要成为连通南北经济的大动脉，不断滋养沿岸的百姓。
在这个修仙者至上的世界里，他看到了最底层的百姓，疏理南地水脉，修牵南渠，著书《南国水志》，那个他，便是薛茗的父亲——薛酒，薛酌亲。
贺煜随着宁衍的目光朝窗外看去，看着巫都因牵南渠的开通而带来的繁华，他由心地感骄傲。
“其实比起修仙有成，我更想像我舅舅那样做一个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人，宁行知，我知道，他们都在骂我舅舅，骂他一意孤行地要在荒芜之境射捕异界，导致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他们也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从古自今，就算修仙的人不多，修行时剔除的怨灵只进不出，还办法法消解，日益增多，我们这些修仙的只觉得修行愈发因难，可他们呢，”贺煜指向了码头上那来来往往不断的人，“文姑姑收集得来的那些资料至今摆在了我舅舅的案前，他们生病得越来越频繁了，也越来越重了，整个中洲近十年来出生的孩子是怎样的情况，你知道吗？”
宁衍是知道的，少了一成。
“中洲近十年来出生的孩子每每都比上一年少了近一成，上一年更可怕，比上上年少了近一半。”
那是每个宗门世家都有察觉，却不愿意去注意的地方，仙盟能执行这次的射捕，是因为谢无提出了天道运行有缺，只要能通过异界探知到天道运行的规律并将其补全，接下来就算是遇到再怎么强大的外敌，都能有希望。
可就算大家心里都有数，却也没人愿意去做那个罪人，而贺云迹甘愿做这个罪人。
“射捕异界，转嫁怨灵，是我们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唯一的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