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死亡

黑街东区，安泠冒着大雨踏进满是灰尘的废弃工厂。这里堆着许多生锈的机械，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气息。

安泠看到冰萍拿着手电，在昏暗中看不清神色的身影。

冰萍：“哟，来了。”

冰萍：“…怎么伤的这么重？”

安泠：“差点死掉，不过我居然遇到好心人了，你敢信？”

安泠的脸上是少有的笑意，以至于她没看到冰萍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两人踏过的水泥地面扬起一阵薄薄的尘埃，跟在后面的安泠漫不经心地讲手腕上的绷带重新绑好。

安泠：“今晚去哪儿？”

安泠：“之前约酒总拒绝你，这次不会了。”

眼前少女的身影在忽明忽暗的灯下向前走着，安泠看了会儿，已经不记得她们认识了多久，但冰萍绝对是这辈子对她最好的人了。

就算做不成好人，至少她不是孤独的。

安泠：“我们这样，算是朋友吗？”

面前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安泠也跟着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停下。

冰萍：“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安泠：“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我们认识蛮久了，你一直对我也很好……。”

安泠：“难道还不算吗？”

冰萍：“这样啊……”

冰萍：“呵呵，当然算了……如果你这么想的话。”

安泠：“你……”

安泠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脚下的地面里猛然拔出几根带着尖刺的藤蔓，以极快的速度卷上她的身体，将她死死缠绕住。

安泠：“额…你……”

藤蔓顺着胳膊勒住脖颈，安泠被扼住咽喉脸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远处巨大的机械后，穿着黑大衣的男人走出来，头上的圆顶礼帽在他脸上投下一层阴影。

冰萍：“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人使用这种能力……”

冰萍感慨完，就超走来的男人恭敬地笑着。

冰萍：“老板，您看这人还满意吗？”

龙套君：（黑衣人）：“太瘦了，不够健康。”

安泠眼前发黑，大口渴求着氧气，缠着四肢的藤蔓像是要拧断骨头。尖刺刺进皮肤，疼痛和窒息感折磨她的神经，呼吸不畅连痛苦的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化作喉中喑哑。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用谄媚的语气解释着。

冰萍：“哎呀您也知道我们这些老鼠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但运动量绝对没问题！”

冰萍：“实在不行您多带几个器官走，千万别少了钱就行……”

龙套君：“其他的我不需要。”

龙套君：“先验一下心脏质量吧。”

话音刚落便是匕首出鞘的声音，安泠的刀尖极快地刺向男人，却在毫厘之处被扼住。

龙套君：“…呵，真有活力啊。”

龙套君：“能在黑街活下来的都不简单，小瞧你了。”

人在濒死的时候总是能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却也只是大脑在判断死亡前的最后一剂肾上腺素而已。

藤蔓迅速缠上安泠握刀的手腕，毫不留情碾碎了她的腕骨，匕首叮当一声掉在蔓延开的血泊里。

安泠：“为…什么……”

她明明是最强的。

可在远超人类力量面前，安泠什么都做不了。

安泠的手奋力地在空中想抓住什么，又无力地垂下，眼前一片模糊的血色。

天地混乱、知觉丧失，唯有男人胸口挂着的黑曜石十字架清晰无比，上面雕刻着银色的圣母玛利亚，张开怀抱悲悯众生。

再怎么努力活着，也逃不过神的旨意吗……

这个世上没有悲悯她的神灵。

为什么？

安泠：“唔…额…！”

藤蔓在身体里穿梭，将心脏缓缓包裹。血肉生生撕裂的极致痛苦让大脑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让安泠眼前一片白色的恍惚。

极速失血导致头部缺氧，最后的意识也渐渐消散，安泠感觉自己的胸口空了一块，然后像破布娃娃一样下坠，直落到黑暗的地心里去，重重砸在血泊里。

她目眦欲裂，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身后的冰萍。

求生的本能让她想要挣扎，想要痛苦愤怒地呐喊。但失去心脏的泵血，安泠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消逝，就像指尖流逝的握不住的细沙。

脸上沾染的不知是血还是泪，安泠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愤怒，感到悲哀，感到被人背叛……

但濒临死亡的这一刻，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冰萍：“您走好啊～”

待对方离开，冰萍收起笑，看着满地狼籍皱了皱眉。

冰萍：“啧，有够麻烦的。”

冰萍：“这么小的身体居然会流这么多血吗？”

安泠感觉自己残破的身体被拖起来，然后丢进了某个狭小的地方。

失去血色苍白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唯有那双不知是否还有意识的双眸无神地睁着，盯着上方的少女。

冰萍：“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嘛

冰萍：“唉，看你这么可怜。”

少女从袋子里摸出一枚金币，放到了安泠满是鲜血的手中，又帮她合上冰凉的手指。

冰萍：“行行好啊安泠，你人这么好，日后可别变成鬼魂来找我……”

冰萍：“更何况你背的债几辈子都还不完，还不如早日解脱，对吧？”

冰萍：“毕竟，我们是朋友……”

冰萍说着忽然顿住了，她盯着安泠耳朵上那一抹反射的银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然后一把扯下那枚银色蝴蝶形状的耳骨钉。

蝴蝶的翅膀上沾了些血迹，冰萍仔细打量那颗水钻的真假，毫不在意地顺手合上垃圾箱的盖子。

安泠坠入无边的黑暗。

*

闪电划过夜空，雷声骤然的轰鸣惊醒了昏暗房间中的男人。

他转过头，冰凉的液体划过眼尾，渗进柔软的枕头中。

是眼泪。

宋亚轩：“嗯？”

宋亚轩：“怎么回事。”

他抹了抹眼睛有点懵，却已经记不起这次梦魇的内容。

宋亚轩缓缓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暴雨砸在特制的双层玻璃上，整个世界模糊而迷蒙。

宋亚轩：“我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宋亚轩：“想不起来了。”

以往的梦魇总是清晰而可怖的，父母绝望的面容，亲人惊恐的哀嚎，和无边的血色天空。可这次的梦却像蒙上了一层雾，越去回忆就越看不清，心里复杂又沉重的情绪却像厚重的阴云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宋亚轩坐在落地窗前，像每个梦魇缠身的夜晚一样静静等待汹涌的悲伤慢慢散去，哪怕他连哀悼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

这个结局还真是贴切……像个垃圾一样被丢掉。

费力地动动手指，安泠咳着血想发出声音求救。曾经无数次都濒临死亡的她都顽强地活了下来，像个打不死的小强。

可求生的本能终究抵不过失血过多的残破身体。

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安泠忽然想起那个占卜师。

她明明已经接受自己快死掉的事实，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残忍的结局……

她只是想活下去。

哪怕是当个被人唾弃的老鼠，放弃人性也好，她也想努力活下去。

难道这也有罪吗？

或许是因为奢求了不属于她的东西，连命也丢掉了。

如果以前一样放任情感抽离，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感受，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这样的世界真是恶心。

要是能毁灭就好了。

整个世界连同星辰太阳都毁灭掉，变成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尘埃，就好了。

这些肮脏的罪恶，痛苦的苟活，鲜血淋漓的日子……都不会再存在了。

安泠：“鸭…鸭队…长……”

安泠：“今天…没有活下来啊……”

最后，安泠连捏捏橡皮鸭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