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龙少年】（8）
“好，各位的成绩现在都在我手里了”雷鸣整理好七张试卷“江晴朗，91分，恭喜你，这段时间辛苦了”
“Yes！谢谢老师！谢谢大家！”江晴朗激动地站起来，差一点就把桌子掀翻了，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母亲郭芸。
郭芸短暂地愣了一下，不是因为自己儿子考到了90分以上，而是因为她好像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江晴朗这么高兴了，就仿佛天下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在他眼睛里一般。
“愿赌服输，不能耍赖”雷鸣嬉皮笑脸地看着郭芸道。
“晴朗妈妈，你看...”肖锐看向郭芸道。
郭芸露出一个江晴朗此时还不能理解的笑容，她收拾好东西看向自己的丈夫江川“走吧”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教室，班里的同学们终于欢呼起来。
“这几道超纲题你们是怎么做的？谁给你们透题了？不可能啊，这次考试是教研组随机命题的”雷鸣有点怀疑人生，他本来想为难一下大家的，没想到大家反而让他感到惊喜了。
“...我们也没想到沈耀真的押题成功了”边晓晓一脸震撼地看着卷子上的对钩“这就是学霸吗？”
雷鸣有些意外，他挑眉望向沈耀，不过对方并没有自得的表情，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行，我宣布十天集训到此为止，恭喜你们，完成这一阶段的目标，马上宣布下一阶段的任务，放假三天回家复习，不许回学校，不许找老师，生活作息跟在集训时一样，由班长程雨杉负责监督”
沈耀笔尖一顿，这也意味着，他又需要面对那个家了。
放假第一天，十一班的同学们也各自开始忙碌起来。
“五点半，晨起打卡” “起啦起啦，大家早上好，又是新的一天” “报告班长，我也起了” “已起，准备早读” “+1” “早上好” “早”
“大家都很准时，我先刷一下数学题” “必需的好吗？我打算刷他个几套模拟题，下次考试一飞冲天！” “那我要比你多刷一套” “加油”
早上九点多，正在房间里做题的李燃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瓶子破裂的声音，他身体一惊，立马反应过来走出去查看。
“坏了，坏了，坏事了”李燃奶奶慌张地看着地上破碎的花瓶“我只是想擦一下子”
“葛奶奶，这是沈总从日本带回来的”保姆小改脸上带着几分埋怨“这可不得了”
“并不是从日本带回来的”沈耀淡定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那也要好多钱啊”闻言，葛奶奶还是很担忧。
“没事，只是一个花瓶而已，碎了换新的就行了”沈耀轻描淡写道“我房间里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等会儿我拿出来”
“谢谢啊，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葛奶奶忙不迭点头感谢道。
沈耀淡淡地抬眼，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李燃，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取出放在柜子里的花瓶。
“...谢谢，我会赔的”李燃还在原地站着，看到沈耀把花瓶放下以后，轻声道谢。
“不用”沈耀回了一句，然后转过身“这种东西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来送，并不重要”
今天沈浩倒是下班挺早的，没有开会，也没有被私事绊住脚“李燃，你是不是也上高三了”
“是”毕竟是寄人篱下，李燃也有点怵沈浩，对方给他一种诡异的压迫感，不过李燃还是不卑不亢回答道。
“一会儿耀耀上物理竞赛课，给他上课的这位老师呢，很难请到的，你要是想听，就一起听听吧”沈浩漫不经心道。
“李燃没学过竞赛的，跟不上耀耀进度，你别难为人家”蒋梦瑶说道。
“感受下气氛也挺好”沈浩继续要求道。
李燃知道，沈浩这个意思是让自己必须去听课，而他本来就没有拒绝的权利“那谢谢沈叔叔了，我可以试试”
“不客气”沈浩反馈得很快。
“没上过竞赛是吧？那我简单讲一点，知识点呢，跟高中都一样，不会超纲，关键是，方法与技巧，比学校负责太多了，难就难在，知识点的灵活掌控...”
看到李燃坐在对面和自己一起上物理竞赛课，沈耀眼睛微微睁大看向父亲的背影，没过两秒又垂眸收回视线，他的嘴唇紧抿着，右手拇指不自觉开始掐左手的虎口处。
“...我们说一个物体的受力分析，在学校里，我们分析两次，就已经很难了，在竞赛里面，我们至少要分析个四五次，而且，是在不同状态下的同一物体，或者不同物体，我这么讲，你能理解吗？”
“差不多”李燃点点头。
“好，这是去年的初卷，十六道题，满分两百，开始吧”
在写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沈耀忍不住往父亲沈浩的方向看去，可惜对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也就是因为如此，沈耀突然感觉有些无力，所以没有选择继续答下去。
“好，时间到！”
沈耀把试卷交给老师，他还是在意最后的结果，虽然他并不想在意。
老师把前面所有的题目都打上对钩，直到看到最后一道空白的大题“最后一道大题，其实已经超纲了，做不出来呢，也很正常，沈耀这个基础还是很扎实的，没有一个失分点，保持”
沈浩放下杯子，他对沈耀的表现其实并不满意，茶杯与底座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下一秒，沈耀马上回头看过去，李燃注意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老师推了推眼镜，开始批阅李燃的试卷“你...是怎么会用这个公式的呢？”
“第二道选择题，其他三个选项先排除，剩下的公式没有见过，我就先选出来，得出定理，再用填空题进行检测，最后一道大题，常规的公式都解不出来”李燃看向沈耀。
“所以说你是，边做卷子，边自我总结公式，然后用前面的填空和选择来检测，天才”老师忍不住夸了一句，不过他很快注意到沈浩转过头看向他，于是老师找补道“但是你这个基础啊，还是太弱了点，你看，常规题都没做出来嘛”
“人有的时候啊，比的就是个运气，辛苦老师”沈浩拿着茶杯走到沈耀旁边，声音阴沉得可怕“年级第一？第一到哪去了？啊？”
沈耀故作镇静，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右手的指甲划开左手手腕的皮肤，露出一点猩红色，即便在两人这么近的距离下，沈浩依旧没有发现沈耀‘自虐’的动作。
“人家李燃，念的是龙海，学竞赛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分分钟超过你”沈浩走到李燃身侧，他低头望向对方，嘴角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刚才做题的样子，跟你爸当年真的是一模一样，可惜了”
李燃略微皱眉，不过这一节有些难熬的物理竞赛课算是结束了。
“睡觉打卡” “打卡，已经躺下” “大家晚安” “怎么感觉回家一天比在学校一周还累？” “我居然开始期待假期赶紧结束” “晚安”
邱雨微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她就没有合过眼，这几天大会小会不断，就算自己的员工都下班了，她这个老板想走也走不了。
对所有人来说，这三天假期都属于无比煎熬的存在，好不容易重新返回学校，众人的表情都恹央央的。
邱雨微脸色有些苍白，脑袋一点一点地正在钓鱼，其他六人虽然也状态不好，但是还没有她这么累。
“哎！”眼看着邱雨微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江晴朗和沈耀一左一右摁住对方的肩膀，让人靠回椅子上。
“嘶...”邱雨微揉了揉太阳穴，眼睛都没有睁开，下意识开口道“文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分好类别，另外通知大家一个小时后开会，还有帮我去泡一杯咖啡，就这样”
程雨杉和边晓晓担忧地对视一眼，但是她们知道自己完全帮不到邱雨微什么。
“微微？”沈耀有些担忧地用手试了试邱雨微额头的温度，还好，对方并没有发烧。
“微...”江晴朗还想说什么，不过雷鸣来得更快一步。
“欢迎回来各位！”雷鸣站在舞台上拍了拍手“现在，终于可以给你们说实话了，没错，给你们放假三天，就是给你们挖的坑，怎么样？感觉一下，看看你们自己，也看看身边的同学，什么感受？是不是跟集训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准确地说，今天这堂课，才是集训十天的最后一课，请吧，桑老师”雷鸣自然注意到邱雨微的状态，不过他什么也没问“还记得在手机戒断那堂课上，让你们填写一张家长在休息日的作息表吗？”
“同样，我也找了桃李五班的七位同学，也填了这张表，为了方便对比，桑老师已经帮你们做了扇形统计图，咱们看一下，这七张是桃李五班的，绿色代表学习和工作时间、橙色代表运动时间、红色代表休闲和娱乐时间，看电视玩手机打游戏都算、白色代表睡眠时间”
“那最下面那张是谁的啊？一天都在学习和工作吗？”边晓晓眼尖看到最底下一张图问道。
“...这张参考价值不太大，暂时不用管”雷鸣看向那张图，扇形统计图上几乎是一片纯绿实在是吓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作息表。
“这几张，是你们家长的，还记得我之前给你们留的那道思考题吗？在学习习惯上，桃李班和松柏班，为什么天差地别？这就是答案”
“什么意思？这跟家里有什么关系？”李燃质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雷鸣蹲在众人面前说道“给你们放假三天，就想让你们回家看看，更直观地认识到，你们从小到大，见到的是什么？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家长总是不自觉地用，自己的生活习惯，引导着你的生活习惯，要么就是用无休止的杂事，争吵和无可奈何，在侵蚀你的时间”
“这句话有些武断，但是基本正确，学习习惯是长期养成的，桃李班之所以珍惜时间，甚至抢夺时间，因为他们的父母，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全力工作，善于学习，懂得规划，考上名校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最终目标，甚至，只不过是人生标配，所以桃李班更加不敢浪费时间”
“等等，那我妈是个超级工作狂，我爸虽然没那么变态，但他也很自律，为什么我就学不会呢？”江晴朗提出反对观点。
“家里有两个精英固然是好事，但他们立场一致吗？如果他们相互对抗，互不相让，你从小接受的指令都是矛盾的，正所谓，正正得负”雷鸣解释道。
“行啊，说白了还是拼爹拼妈呗？”李燃忍不住站起来，看向旁边一个睡觉，一个看书的邱雨微和沈耀两人“龙生龙凤生凤那一套！姓雷的，这是他们自己选的吗？他们要赚钱养家，要活下去，你这么说他们，公平吗？”
“没错，我这么说，对他们不公平”雷鸣干脆利落承认“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原本应该是公平的，对吧？”
“就比如说，时间，一分一秒，对于咱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是你去迪士尼买了VIP，就是可以走特殊通道，你去涉外医院就是可以节省排队的时间，还有空气，咱们现在呼吸的空气都是一样的，对吧？但假设，你家装了新风系统，他们家没装，你们呼吸的是一样的空气吗？”
“没错，这个游戏，很不公平，但想要建立公平，不是靠你在这抱怨就可以的”雷鸣语重心长地望向李燃，对方从小失去双亲，情绪自然要敏感许多，这一点他能够理解。
“我知道，十天集训不可能改变你们十几年形成的习惯，我也知道，你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学校里被我看着，不论我没收你们多少次手机，纠正你们多少次习惯，只要你们回了家，七十二小时以内，全废，所以那个，真正能够改变你们的人，不是别人，只能是你们自己”
“以下是这堂课的结论：程雨杉，你不是想逃离原生家庭吗？就从逃离你不认可的观念开始；李燃，你不是抱怨不公平吗？你牛你先给我把这个不公平的游戏打穿了，等你段位够了，再去建立你理解的公平”
沈耀在看书的时候，突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点重量，他侧头望过去，果然是邱雨微实在扛不住睡着了，他换了一只手拿书，侧目盯着对方看了一分钟后，这才把视线重新放到书本上。
“诸位，接下来的一年里，你就是你自己，不属于任何既定习惯，不属于任何人，在学习这件事上，离开你的父母，离开你的家庭，离开你的习惯！龙生龙，凤生凤，但请给我记好了，后面的内容，你们可以自己填空！”
“醒醒”雷鸣拍拍手站在邱雨微面前“今天给你批一天假，回家好好休息，哪也别去，什么也别想，明天过来的时候精神一点”
“那我送微微到校门口”沈耀放下手中有关高中物理竞赛的书籍。
“不用，沈耀你继续看书吧”雷鸣摆摆手“江晴朗，你去送邱雨微”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江晴朗点点头，扶着邱雨微，两人离开这里。
“谢谢”邱雨微揉了揉太阳穴，活动一下手腕“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的”江晴朗心大地摸了摸后脑勺，和邱雨微一起往校门口走。
“等等”邱雨微突然站定，表情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拉着江晴朗躲在墙角，只露出一双眼睛往门口瞧。
“怎么了，微微？”江晴朗好奇地跟着往外瞧，只见校门口站着两位戴着墨镜的长发女性，因为距离问题看不太清面孔，但是能感觉出来对方的气质十分随意洒脱“你认识她们吗？”
好在两人只是在门口和保安聊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邱雨微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放松还是应该失望“...没事，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晴朗”
“好”江晴朗一下子把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乖巧地和邱雨微挥手“微微，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