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门（四）
待老太太躺下午睡，宜修拉着明兰去了偏厅，屏退了一众女使。
“明儿，你与小娘仔细说说顾家的事。”宜修与明兰一同坐下，“我知道你懂事，怕说出麻烦让祖母心里难受，现在祖母已经歇了，你跟小娘不用顾忌这些，小娘也好给你参谋参谋。”
明兰拗不过宜修，便把她在顾家遇到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连四房五房都没有落下。
宜修听完后沉吟片刻，“如果你们搬出去，你那婆婆能就此罢手也就算了，不能的话，你又打算如何？”
“我……我还没太想过，总之不会每天见面，偶尔见着了，大不了忍一忍，只要我做的不出错，别人也不能愣往我头上扣帽子吧。”明兰犹豫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宜修摇摇头，“你那婆母为什么早先捧杀顾廷烨？不就是因为他挡了自己孩子做宁远侯的路吗？”
“顾廷烨的大哥身子差，又没有儿子，这爵位早晚到你们手里……”宜修苦口婆心道，“如果那位大娘子跟你们撕破了脸，你也不能一味的恭敬隐忍。”
“那……”明兰见宜修面带冷色，疑惑道。
“那位秦大娘子素有贤名，听说在东京妇人中很有脸面，一定是刻意经营下来的。”宜修严肃道，“想和一个人斗法，便要刺痛她最在意的地方，既然你公公已经故去，想来她最看重的，一个是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一个是自己在东京贵妇圈中始终有声誉，如果这两项塌了，她此生的信念怕也要完了。”
明兰听的心里一阵难受，“何必……要如此你死我活的，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明儿。”宜修见明兰面色不忍，劝道：“自然，她若肯罢手，你们彼此母慈子孝的当然好，可是先前顾廷烨就与她不和，我只怕她没那么容易放弃。”
“对了，我记得顾廷烨大哥的生母，是这位秦大娘子的姐姐？”宜修对这关系愈发熟悉。
“是，所以大哥一家与婆母很亲近。”明兰点点头。
宜修嗤笑一声，“这倒是也算一招奇兵，虽然眼下看他们亲近，可是他大哥占着爵位，秦大娘子莫非心里不犯嘀咕？保不齐以后能有什么事呢。”
“会这样吗？”明兰面色茫然，莫非真是自己太稚嫩了，其实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才是人生常态？
宜修先前就想过好多次，明兰被养的阳光开朗，做为姑娘家自然是很好的，可是嫁作人妇，只怕她会受些挫磨。
尤其现在嫁到了顾家这个虎狼窝，宜修心里更是忐忑，生怕明兰在里头被欺负的不成样子，这才跟她说这些话，也不是要她立刻变得满腹心计，只是让她真被人刁难的时候，能有些对策。
这般想着，宜修抱紧了明兰。
“好孩子……小娘也希望这些东西，你一辈子都用不到……”宜修喃喃道，“只是你记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记得小娘说的话，也记得，小娘永远爱你，永远是你的后盾。”
明兰枕在宜修的肩头，没有出声。
她记忆里，小娘是最温厚平和的，没想到小娘会跟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明兰心里有点乱，她要想一想。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醒了过来，几个姐妹带着姑爷也来了寿安堂，一齐对老太太行礼。
一片热闹中，明兰虽被感染，但想起刚才的事，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宜修站在远处看着，不知是不是自己刚刚话说重了，可是不说严重些，又怕她记不住，真真是左右为难。
众人在寿安堂热闹了一番，见天色渐晚，这才一一告退离了盛家。
顾廷烨见明兰虽然也笑着，却难掩低落，以为她想到离开娘家难过，揽着明兰低声道：“我可当着祖母的面说了，只要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的，别难过了啊。”
明兰点点头，可她并不为这个。
“嗯……官，官人。”明兰对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你觉得我是不是太天真，太好骗了？”
“天真许是有一些，好骗却未必吧。”顾廷烨想了想回道，“怎么了？”
明兰垂下头，不再说什么。
顾廷烨看不得明兰这副样子，出了盛家门后连马也不骑了，和明兰一同坐进了马车里。
“谁让你不痛快了？怎么会说起这样的话？”顾廷烨追问道。
“没人让我不痛快，我只是，只是有点不明白。”明兰微微皱眉，“小时候我们便学了人之初，性本善，可是长大些，又有荀子云：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这人心，到底是善还是恶呢？”
“怎么回一趟娘家，你倒琢磨起经学理论来了，莫不是再回去两趟，就成女先生了？”顾廷烨开玩笑道，“不过嘛，别人家我不好说，我们顾家那一家子人，没几个性本善的，整天不是自己纵情声色，就是彼此栽赃嫁祸，哦对，他们还要装的自己格外高洁，比那南曲班子里的还会唱戏。”
明兰被顾廷烨的说辞逗得浅笑出来，“那照你这么说，面对你家这些人，想求个一家和乐大概是难上加难了？”
“还一家和乐，咱们躲远些，别被他们拽下泥潭就是好的了。”顾廷烨揉了揉明兰的头，有些心疼，原来她是在想自己家里的事，想必是她回了娘家后，家里长辈不放心她，教导了她许多话，倒让她不知如何应对了。
“好在咱们明天就搬走了，以后再有什么事，我也会护着你的。”顾廷烨安抚道。
明兰想了想，“好，嗯……不对。”
明兰从顾廷烨的怀里挣脱出来，信誓旦旦道：“虽然你始终说会护着我，但是我也记得我之前说的话，我会与你一起承担，不会让你一个人奔波辛劳的。”
“好，好。”顾廷烨笑着亲了明兰一口，明兰没想到他在外面会这样，惊的捂住了嘴，顾廷烨凑近笑道：“后宅事物一应你做主，也如你所说，你我夫妻，并肩而行。”
“只不过，你记得，我永远在你身后，别自己苦撑着。”顾廷烨在明兰耳边轻道，“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尽管丢给我，我最擅长处理麻烦。”
明兰被弄得有些痒，笑着想推开他，“好好好，你先坐好。”
“我不要。”顾廷烨不仅不起身，反倒把明兰抱得更紧了，夫妻二人在马车中笑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