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回家（三）

顾廷烨躺在熟悉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自己在这间屋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又度过了艰难险阻的少年，如今在外闯荡了一圈，真是觉得百感交集。

之前总觉得自己这位继母真的很好，总是那样温柔和善，自己如果闯了什么祸事，她也多半会庇护自己，替自己哄着父亲，过后私下里告诉自己，没事，别怕。

如今静下心来想想，纵着自己玩乐，养成天不怕地不怕脾性，当真是一个母亲的爱吗？

如果真是如此，她为何不那么教养她的亲生儿子廷炜？

她这么对自己，当真是早有预谋？笑吟吟的喂着自己涂满蜜糖的砒霜，还叫自己念她的好？

顾廷烨有些不愿再想下去，这个家里，真的没有任何一份感情是真挚又温暖的。

顾廷烨翻了个身，正准备抛开一切好好睡一觉，却听见屋门处传来敲门声。

谁又来了？竟没一刻安宁……顾廷烨给了石头一个眼神，石头会意，起身去开了门，竟是顾偃开。

顾偃开手中拿着个小包袱进了屋来，放在桌上，偏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顾廷烨。

“父亲。”顾廷烨麻利的坐起来，“不知父亲深夜过来有什么事？”

“你明日就要走？”顾偃开问道。

“是，造反那伙人余孽未清，我还要回到军中效力。”顾廷烨半真半假的垂头道。

顾偃开定定的看了一会儿顾廷烨，微微叹了口气，“看看这东西。”

顾廷烨走到桌前，解开包袱，是一块上好的内刻龙虎纹的护心镜。

“你既上过战场，刀枪无眼的话就不用我多说了，你又一向胆大……这块护心镜，是当年我从军时你祖父赠予我的，如今我已不再征战，便留给你吧。”顾偃开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实际心里又哪能真的放心，“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

顾廷烨愣了一愣，他的确没想到，父亲会晚上专门过来，担心自己的安危，软了声音道：“我……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凯旋而归。”

“嗯，早些休息。”顾偃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顾廷烨望着父亲的背影逐渐远去，又将目光投向桌子上的护心镜。

父亲，大概还是爱自己的吧。

第二日，顾廷烨正大光明的离了侯府，却也不想再窝在甜水巷那小院子，思来想去，叫石头收拾了东西，他们先出城去禹州寻赵宗全父子好了。

禹州赵宗全，是国朝太宗一脉的后裔，于现在的官家来说，已经是冷门旁支宗亲，当初自己刚刚出京时，遇上他们父子被人追杀，眼看性命不保，顾廷烨便仗义相救了一回。

当时他们还留自己长住禹州，投在他们门下，可当时顾廷烨才出京，还想多看看这大好河山，散散心，便拒绝了。

后来他投军时，还是叫赵宗全给写的拜帖，如今做的也算小有模样，合该去谢一谢他父子二人才是。

却不知这一念头，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盛家这日有客来访，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前来做客，如兰和明兰坐在下面陪着。

吴大娘子说冬日持久，孩子们都闷在府中，他家想办一场雅集，邀盛家的五姑娘，六姑娘这两个在室女孩子去玩玩。

“我家这两个姑娘，粗陋少礼的很，只怕出去了叫人笑话呢。”王大娘子笑吟吟的谦虚道。

“大娘子忒谦了，你家的姑娘，早在马球会上我就见过的，一个个钟灵毓秀，都是极好的姑娘。”吴大娘子爽朗笑道，“再说了，不过是个小宴，姑娘们只当出来玩玩，散散心，像平宁郡主那般母老虎的又不来，怕什么？”

“平宁郡主不去？”大娘子不知为何吴大娘子突然说起她，疑惑道。

“是啊。”吴大娘子理所当然道，“哦，大概你还不知道，说来汴京城里好些人家都不知道呢，齐小公爷已经成婚啦，娶的是邕王家的女儿，嘉成县主，郡主娘娘自然不用出来应酬了。”

“小公爷成婚了？怎么没听说？”大娘子惊讶道。

“这不是官家病重吗，他们两家把婚事办的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只请了极亲近的亲友们摆了两桌，好歹一个是王爷女，一个是国公子，成亲竟办的偷偷摸摸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好笑......”王大娘子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尴尬的微笑。

明兰在下面听着，垂下眼眸。

她之前已经听小娘说起过荣飞燕的死因，也知道邕王家正在与齐国公接触的事，如今二人成婚，对她来说，算不得太意外。

何况，纵使不是嘉成县主，也会是旁的县主，郡主，或者公侯府里的女子。

总归，不会是她。

既然早就知道结果的事，她也不必为此多伤感了。

何况当日中秋节，她已狠心斩尽了与齐衡的念想，齐衡娶谁也好，不娶谁也好，已经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那便说定了，王大娘子记得带着两个好姑娘来寒舍做客啊。”吴大娘子笑着起身，眼睛飘过如兰和明兰，尤其看到明兰时，笑意更深。

这个小姑娘，她印象极深，之前替余家大姑娘打马球，那风姿，吴大娘子一见就喜欢，又听说她是养在盛家老太太膝下的，那品性也觉得是个好的。

长相可人，品性端正，出身又不是太高，自己也挑了不少户人家，这位盛家六姑娘，倒是很合适。

这次雅集，叫晗儿多看看这姑娘，要能得这么一位大娘子，她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