谆谆教诲（二）【加更】

林小娘的骤然去世，总是墨兰心中的一个结。

家里当年给的说法是，林小娘不堪受辱，投缳自尽。

可她不信，她的阿娘，不是把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女子，就算那时候她还小，她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可如果不是这样，又是什么样呢？

墨兰不敢细想，更不敢追问。

“墨儿，刚才小娘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宜修见墨兰望着书墙呆呆发愣，出言提醒道。

“啊，是，我听进去了，都记下了。”墨兰回过神来，“刚才是在细细琢磨小娘说的话呢。”

“嗯，那就好。”宜修点点头。

这孩子聪慧，即使现在没遇到过不太明白，只要先记住，等她真遇到事情的时候能想起自己这一番话就好。

半晌，墨兰低声道：“其实我不想这样......为什么她们一定要为难我呢，大家一团和气的生活不好吗？”

宜修有些心疼，这王侯家族，内宅斗争都是免不了的，外人看着荣华富贵，内里的污糟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小娘，你说，赵策凡排行十一，能碍得着别人什么呢，爵位不可能是他的，顶多以后分一份家产，他们王府大家大业，还缺这一份钱吗？”墨兰不太明白，这些人折腾半天，又对自己没好处，何必这样辛苦。

就像大娘子现在对着海家嫂嫂摆规矩一样，她明明痛恨恶婆婆的行径，为什么自己还要这样做呢？

“也许......并不是为了权势富贵，而是为了私怨？”宜修想了想，淡淡道。

“私怨？赵策凡能与她们有什么私怨，小时候不羁放荡，给王府惹麻烦？可是......哪家没个纨绔子弟，赵策凡好歹还不去风月之地呢。”

墨兰能想到的兄弟之间不睦，无非是为了爵位家产争斗，而赵策凡偏又不屑他们王府这些东西，应当能免了不少是非。至于嫡母，嫡母肯定是不喜欢庶出儿女的，可他们王府那么多孩子，要是各个挫磨一番，墨兰甚至怀疑沂王妃能不能记得过来。

“赵策凡虽然不去，可他有个出身风月之地的生母啊。”宜修嘲讽又无奈的笑了一声，“虽然小娘不知道沂王妃出身哪户高门，可是能做王府正妻，一定也是豪门望族的女儿，性子高傲，你想想，有一日沂王突然带了个烟花女子回府，明目张胆的纳为妾室，沂王妃能接受的了？听你父亲说，沂王为这事还受到了官家的训斥，却依旧没把她赶出门去，沂王妃怕是要恨死赵策凡的生母了吧。”

那自然是了，墨兰想起父亲之前带了乐伎回府时自己内心的不满，乐伎伶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青楼烟花？

也就是沂王实在势大，要是旁人家，怕是要和离了。

“我听赵策凡说，他生母去的悄无声息，想来最后几年在府里也不好过，既然人都没了，又过了这么多年，王妃大概不会还那么大怒气了吧？”墨兰托腮道。

宜修看着墨兰年轻姣好的面庞，她还小，生活的环境也相对简单，并没有什么值得憎恶的人和物，自然也不会明白，一些深刻的爱与恨，是值得人用一生去铭记的，或者说，就算想忘，也忘不掉啊。

“小娘怎么这么看着我，墨儿说的不对吗？”墨兰见宜修定定的看着自己，眨了眨眼道。

宜修淡淡笑了笑，“没有......小娘只是在纠结，一方面，希望我的墨儿永远都可以这样简单干净，不被那些污糟熏染，另一方面，小娘也怕，你秉持着这样简单的想法入了府，会吃大亏的。”

墨兰见宜修看待王府如看待虎狼窝一般，说的煞有其事，听得她心生胆怯。

“小娘......”

“嗯？”

“还......还能退婚吗？”

墨兰与宜修对视一眼，宜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墨兰也是苦笑连连。

“墨儿害怕了？”宜修笑问道。

“也，也不能算害怕，就是听着心里烦躁。”墨兰趴在桌子上，嘟嘴道。

宜修抚了抚墨兰的头，“小娘就是先给你提个醒，做人媳妇自然是没有做姑娘时那么没有顾忌，不过，嫁人后，也有嫁人后的好处啊，你与赵策凡彼此心悦，小娘听你描述，他也是个不羁的少年郎，你们一起游山玩水，看看东京以外的风光，岂不自在？”

这么想想是不错，墨兰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宜修又道：“说到这里，小娘还有一句要嘱咐你的。”

宜修也怕再说下去叫墨兰彻底没了对婚姻的期待，只再说一句就好。

“虽说夫妇一体，但是赵策凡不羁是他的事，你不要被他对王爷王妃的态度影响，你做为新妇进门，一定要恭谨守礼。”宜修指了指葳蕤轩方向，“你二嫂嫂就是个好例子，我瞧着她一言一行真是没得挑剔，你便看着你二嫂嫂学一学。”

“哦......”

“天下无论何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不管长辈有什么旧日恩怨，你自己的本分要做好做足，才能叫人无可挑剔。”宜修沉声道，“还拿你二嫂嫂说，你如今看着是大娘子使唤你二嫂嫂过分，是因为你二嫂嫂做的足够好，如果你二嫂嫂有几分懒怠被大娘子抓住，那你们也会觉得，是她这个做小辈的对婆母不敬在先，那谁也不会再为她打抱不平了，对吗？”

墨兰点点头，“小娘说的是，墨儿明白了，这半年一定多看看二嫂嫂如何行事，争取嫁去了，做个不叫人挑剔的儿媳，不给盛家丢人。”

“我的墨儿就是聪慧，一点即透。”宜修十分宽慰。

她今日说的已经足够多了，话到此处即可，教些规矩是应该的，但那些阴谋诡计，她不打算再教了。

药理，熏香等伎俩，自己从未显露过，也便都随着往日旧事尘封下去吧。

如果被人知道了，还不定翻起什么样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