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洗尘（一）【加更】
宜修知道今天承哥儿来，因为不清楚他的口味，叫厨房既准备了东京本地特色菜，又做了几味扬州风味小菜。
盛紘带着三个儿子在正堂，方海承虽然是卫小娘的外甥，但更是盛紘想要看看学识人品如何的准门生，考究学问，评判弟子，是前院的事。
方海承到了盛家，下车后被大门小厮引领到二门，再由二门引到正堂。
方海承进了屋内，先对着正襟危坐的盛紘躬身一拜，“学生方海承，拜见盛大人。”
“嗯，承哥儿不必拘束，叫我一声姨父就好。”盛紘笑呵呵道，其实他心里早已想定，若是他上来就攀亲叫什么姨夫伯丈的，那么在他家住两三个月还行，要想做他的门生是不可能的。
恕意是他的宠妾不错，可她的家人不能忘了身份，动辄攀亲，就算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也绝对不是谨慎之人，他自己小心了一辈子，怎么能有个张狂的门生呢。
“这……”方海承虽觉得却之不恭，但家中父母的嘱托犹在耳边，尤其是母亲告诉过自己，到了盛家，只可以直呼姨母，其余的，就算是明兰长楷，他也不可以直接叫一声表妹表弟。
他的姨母不是盛家大娘子，他家本就不该与盛家直攀亲戚的，没得叫人说他们家里没家教，也叫姨母为难。
盛紘见他神色犹豫，看来是个老实孩子，也不勉强，指了指长柏道：“来见见你这几位表兄弟吧。”
盛紘直呼他们为表兄弟，算是定了基调，长柏站起来行礼道：“承表弟好，在下盛长柏。”
“柏表哥好。”方海承回礼道。
四人依次互相见过，盛紘慈眉善目道：“你姨母这些天一直念着你，今日知道你到了，忙活了一大桌子菜，你一会儿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这般大费周章……承儿感激不尽。”方海承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抱拳道。
“咳，不必拘谨，走，我带你去见见你姨母吧。”盛紘站起身来，拍了拍方海承的肩，又对盛家三兄弟说道：“你们也都各自散了吧，以后承哥儿要住在咱家好一阵子，有的是相见之时呢。”
方海承随盛紘去往宁懿阁，路上一重重的院子看的方海承目不暇接，他努力安抚着自己猛烈跳动的心，不能乱瞟乱看，那是顶没规矩的行径。
盛紘在前面走着，却时刻关注着这孩子的一举一动，见方海承一路规规矩矩，心叹一声孺子可教。
好容易到了地方，宜修才忙的差不多，见盛紘身后跟着个衣衫朴素，鼻子和嘴有些像恕萍的少年，想必是承哥儿了。
她忙迎上来，“承哥儿，可算来了，姨母很是想你呢。”
方海承恭敬的向后退了一步，郑重道：“承儿见过姨母，问姨母安康。”
“好，好。”宜修温柔的笑了笑，“快进屋，饭很快就好了。”
“谢姨母。”
宜修叫人把菜色一一端上来，方海承才觉得自己刚才受宠若惊的实在太早了。
先是摆上来了两款蜜饯，又接连上了四素八荤，鸡鸭鱼肉俱全，吃到最后还上了一甜一咸两款汤品。
在家里，就是过年都没有吃的这么丰盛过。方海承一顿饭间，说的最多的不是破费，就是劳烦。
宜修本还想问盛紘怎么没把其他孩子带过来一起吃，看承哥儿这般客套，觉得人少也好，来的人越多，怕是他越紧张。
“我还有公事，你们姨甥二人先坐，晚上叫承哥儿与几个孩子一起玩玩。”盛紘吃饱了饭，知道自己在这，孩子很是紧张，便说了个理由先走了。
“盛大人慢走。”方海承站起来行礼道。
“哎，不是说叫姨夫吗，这孩子想是还认生呢。”盛紘摆了摆手，“恕意，你好好陪陪孩子，我走了。”
“是。”宜修起身道，见盛紘走了，拉过方海承道，“好孩子，一路来可辛苦了吧。”
“承儿不辛苦，姨母放心。”方海承这半天难得露出了些许笑容。
“我瞧着你这衣服都旧了，你母亲也是，你出远门还不给你拾掇拾掇。”宜修早就看出来，方海承灰蓝色的衣袍虽然干净，却洗的都有些发白了。
“姨母别怪母亲，是承儿穿惯了旧衣服，觉得穿惯了的衣服格外踏实，何况就是因为出远门，路上奔波，承儿粗手笨脚的，穿好衣裳也容易弄脏弄破了，不如穿旧衣方便。”他笑了笑，“母亲给我做了几身衣裳呢，都在包袱里……啊，坏了。”
方海承猛的站起来，一脸惊慌，吓了宜修一跳，“怎么了？”
“我包袱里有母亲给姨母做的糖渍脆枣，母亲说，姨母从前最爱吃这个，她特意渍好了一罐叫我带来，让姨母尝尝，与曾经外祖母的手艺像不像，可我的包袱……不知道送去哪了……”方海承不好意思道。
宜修见自己的妹妹送孩子赴京赶考还想着给自己备着吃食，鼻子一酸，强忍住泪意道：“承哥儿坐下，是家里下人把你东西送去你住的屋子里了。”转头对小蝶道：“小蝶，你去看看，把承哥儿说的糖渍脆枣拿过来。”
“母亲微薄心意，还请姨母别嫌弃。”方海承看见眼前这一桌子菜，不知道姨母能看的上他拿来的枣子吗？
“怎么会，姨母可总想着这一口儿呢，你母亲果然是最懂我的。”宜修安慰道。
“是，母亲说，也就是现在天凉些，还能叫我拿过来，要是夏日里，怕是还没到东京枣子就坏了。”方海承逐渐不那么羞涩，话也多了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家常，小蝶捧着罐子过来。
“方公子看看，是这个吗？”小蝶把罐子摆在桌上，方海承点了点头，打开了盖子。
“姨母尝尝，可喜欢？”他面含期待。
“嗯……”入口甜香四溢，还有一点枣子的脆劲，“好吃，恕萍的手艺真不错。”宜修真心赞后，见方海承明显放松了不少。
宜修叫其他人先出去，拍了拍方海承的手，温柔一笑，“承哥儿，来了这里，就像来到家里一样，姨母会像母亲一样，疼你，照顾你，你只需要安心念书就是了。”
“那承儿可以问姨母两个问题吗？”方海承抬起眼来认真道。
“当然。”
“承儿在这……真的不会给姨母添麻烦吗？”方海承低声道。
“不会，当然不会。”宜修劝道，“一路来你也看见了，盛家家业兴盛，哪里就缺你一口吃的了，何况你这么年轻已经考中举人，要能一举上榜，从此就是官身了，那是我们家里的光荣，怎么会是麻烦呢？”
“可是……承儿觉得今年中举已经十分幸运，以现在的学识想要中榜……怕是……”方海承有些不好意思，可他也不想胡乱吹牛最后成绩却差的出奇。
“不要紧，姨母知道，你只是来尝试一下，你还这么年轻，怕什么，没人要求你这次非要考中不可，别太紧张了。”宜修怕他以为自己没有功名就不能住在盛家了，宽慰了几句。
方海承点点头，“那……还有一个问题。”
“我……可以叫盛大人姨夫吗？”
宜修回忆了一下席间盛紘的神情，对这孩子还是满意的，笑道：“可以，不过当着老太太和大娘子时，还是按着规矩来，如果主君当着她们也告诉你，让你叫姨夫，那你就正常叫吧。”
“好。”方海承点点头记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