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往昔

回家后，盛紘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也不能去打扰。

他眼前划过一幕幕与林噙霜的曾经。

想当初，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初夏季节，在老太太房里，他来向老太太请安，撩了帘子进来，发现屋内多了一个瘦削的身影。

他听说了有个姑娘家来投奔老太太，却没在意，老太太手里有钱，又长日寂寞，只要老太太愿意，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没什么意见。

那姑娘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视。

文弱静雅，纤细轻盈，这就是盛紘对林噙霜的第一印象。

再后来，他去向老太太请安时，常见她捧着诗书在念。

寻常女子略识的几个字就很不错了，纵使出身太师府的大娘子，于诗书上也是一窍不通。

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熟读诗书，真是给他荒芜的心灵带来莫大的慰藉。

盛紘起初只是单纯的欣赏，他知道，老太太用心的教养噙霜，是想日后给她安排一户安稳人家做大娘子的。

自己既然已经有了王氏，何必又去招惹人家，也恐耽误了人家一生。

在盛家几年，林噙霜被老太太养的如绽放的花儿一般娇艳，她又时常来书房找自己谈诗论文，红袖添香，自然是一种乐趣。

那些日子，老太太正在给林噙霜物色人家，盛紘不由地想起那一日……

盛紘正在院里走着，突然听到一阵婉转哀伤的琴音。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是林噙霜的声音。

“怎么，霜儿有心上人了？”盛紘眉目含笑，走了进去，“母亲让你见了几位，可是有让你动心的？”

林噙霜慌张的站了起来，脸一下子通红，“没，没有，主君别打趣我了。”

盛紘适可而止，林噙霜毕竟还未出阁，脸皮薄，两人说了两句别的就准备走了。

“主君！”林噙霜忽然唤道，走到盛紘身边。

盛紘回过头去看她。

“霜儿……霜儿若是离开了盛家，主君会想霜儿吗？”林噙霜一脸羞怯的模样，令盛紘心神一动。

他清咳两声，“嗯……自然，你未来嫁了人，盛家就是你的娘家，你想随时回来看……看老太太都可以。”他想说看我，又觉得这样十分不妥。

“不，我不想嫁人……”林噙霜泪水涟涟，“我只想侍候在老太太身边，我不想走……”

“怎么突然哭了？别哭别哭。”盛紘手忙脚乱，掏出帕子来为林噙霜拭泪，“可是受了委屈？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林噙霜乖乖让盛紘擦掉眼泪，“盛家众人都对我好的不能再好了，我……”

林噙霜欲言又止，突然像下了极大的决心般，握住盛紘为自己拭泪的手，“紘郎，你心里有没有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盛紘怔住，她要嫁人了，他不能说有，这对她不好。

可是瞧着霜儿期盼的神情，他又无法将没有说出口。

何况，真的没有吗……

林噙霜等不到答案，眼中的光逐渐消失，“我……是我自作多情了……”她松开盛紘的手，背过身去，“霜儿失礼了……”

盛紘心下不忍，宽慰道：“霜儿……等你日后嫁了人，好日子还在……”

“主君一定要说这样的话来诛我的心吗？”林噙霜难得如此激动，背对着盛紘的身躯微微颤抖，“我不想嫁……我心悦于你啊，我怎么能嫁给旁人？”

盛紘恐怕是此生第一遭听到女子对自己这样直接的表白，整个人呆立在那。

“老太太给我选的人都很好……本分，宽厚，可我越去见人，我心里越是放不下你……”林噙霜低声道，“紘郎，我只想要你一句真心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霜儿只要知道了，就算是死也甘愿。”

盛紘没想到从前那样柔弱羞涩的人儿今日能说出这样大胆的话，哪个男人能对这样一心念着自己的漂亮女子说不呢？

“我……我自然是心里有你的。”盛紘动情道。

“真的？”林噙霜转过身来，眼里晶晶亮，“好……好……有紘郎这句话……霜儿也算不枉此生了。”

说完她竟拔下头上簪子，要对脸划去。

“霜儿！”盛紘匆匆上前抢了过来，“这是做什么！”

“我……我若是破了皮相，老太太就不便叫我嫁出去了……”林噙霜哭着跪了下来，“紘郎……我对你……实在是情深不能自抑啊，我不求名分，在家里做个女使就好，只要时时能见着你……”

盛紘不想她对自己竟这般情根深种，心中怜心大盛，“霜儿……起来……”

“你以此心待我，我必不负你。”盛紘郑重道。

外面的蝉鸣突然停了，盛紘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又想起今日林噙霜的嘴脸。

自毁容貌……情深不能自抑……

盛紘自嘲的一笑。

是因为那时，老太太给她寻得都是庄户人家，寒门学子，她不想过苦日子，才主动找上自己，做了自己的妾室吧。

这么多年，他竟是沉浸在林噙霜给他编织的梦里无法自拔。

他对着林噙霜山盟海誓的时候，在她眼里是不是很好笑？他一片情深，换来的却是一场表演。

这世间，孰真孰假？这家里，到底有没有人真心对他？

盛紘寒意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