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一遇
除夕将近，庄学究的课堂放了半个月的假。
今年的盛家置办的比在扬州时还要热闹，不仅是因为升官到京城，更因为家里添丁，华兰也还没出嫁，是一家子最齐全的时候。
几个姑娘家既不读书，也没有做女工，整日不是院子里玩，就是凑到华兰身边瞧她终于做好的青色嫁衣。
“真好看呀。”如兰虽然经常能看到，可每次见到还是忍不住赞叹。
“等如儿嫁人了，自然也会有一身漂亮的嫁衣，比这个还好看。”华兰笑道。
“大姐姐……笑话我。”如兰脸一红，嗔怪道。
墨兰安静的坐在远处，望着那身华美的嫁衣出神。
“墨儿，你要嫁得高门显贵，娘就能离了庄子……”
林噙霜的话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什么样的高门显贵，像大姐嫁到伯爵府这样吗？
“她怎么了？”如兰纳闷的看了一眼墨兰，拉着明兰小声道。
“不知道啊，问她也不肯说。”明兰也不知内幕。
“过年这么热闹，我瞧着墨兰这几天就没高兴过。”如兰嘟囔了声。
华兰瞥了一眼，似乎从父亲带她和长枫出门后，墨兰就有些郁郁寡欢了。
“四妹妹。”华兰柔声唤道。
“嗯？姐姐。”墨兰回过神来，“有什么事吗？”
“过两天就是十五了，咱们一起出去看花灯好吗？听说汴京城的花灯可好看了。”华兰温柔的笑道。
“好啊！”还没等墨兰说话，如兰先跳了起来。
“你啊，真是不知道稳重些。”华兰无奈的把如兰按坐下来。
“我这是捧场。”如兰梗着脖子辩道。
到了十五当天，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老太太畏冷不愿动，宜修和盛紘说她带着长楷去寿安堂陪老太太，叫主君主母放心带着孩子们去。
盛紘知道把长楷放家里，恕意自然不放心，这倒也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汴京果然比扬州还要热闹，花样也多，如兰喊着要去看城中的大鳌山。
“爹爹，这个牡丹花灯小娘一定喜欢！”
“好，爹爹买下来，你拿给你小娘。”
“爹爹，我要这个兔子的！”
“好，如儿拿着。”
“长柏要不要？”
“父亲给妹妹们买吧，我不要。”
……
街上人多，纵使盛紘与大娘子各自手里拉着孩子，也没法全顾不过来，“都跟紧些，别跑丢了。”
墨兰望着璀璨各异的花灯，心中欣喜，转瞬又被巨大的愧疚取代。
不知道小娘那里有花灯吗？
小娘身边也是这样热闹吗？
小娘没有人陪，一定很孤单吧……
墨兰低下头来，强忍着眼泪。
“姑娘，主君他们走了，咱们快跟上吧。”云栽提醒道。
“算了。”墨兰只觉得看着大家圆圆满满，自己反倒更加酸楚，“我想自己走走。”
“姑娘……”云栽看着墨兰失魂落魄的样子。
“到前面人少些的地方再寻爹爹吧，这里人太多了。”墨兰如今就算想跟上，被汹涌的人群挤着也找不到自己家里人了。
她缓步走着，看见有卖河灯的摊子，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点着一个个精致的花灯。
“众人元宵节买灯都是欢欢喜喜的，怎么姑娘神色这般忧郁？”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靠着一棵大树轻笑道。
“众人欢喜众人的，我自愁我的。”墨兰站起身来看向那位少年，“莫不是碍着公子的眼了？”
墨兰心情不好，说话也不十分客气。
“自然不是，只是众人皆喜卿独悲，叫人看着忍不住问一句缘由罢了。”那少年走近了些。
墨兰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衣衫很是朴素，腰间却悬了块成色不错的玉佩，剑眉星目，墨兰也没见过多少少年郎，只觉得有些像小公爷，身型却更瘦弱些。
“劳公子挂心，并无什么缘由。”墨兰行了个礼。
那少年见她不愿说也不强求，蹲下身来选了一只河灯递给她，“姑娘不如用只河灯寄愁思，烦忧自然就被流水带走了。”
“寄愁思……”墨兰定定的看着那只小巧的莲花灯，“真的有用吗？”她喃喃道。
“很多事情不过是人自己的心思囿于困境无法转圜，有个出口寄托，心思放平了，也许困境也就迎刃而解。”少年敛了笑意认真道。
“是这样？”墨兰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叫云栽把灯收下，正要给他钱，“相逢即是缘，若要拿出钱财来，不免惹了铜臭味。”
墨兰淡淡一笑，只当他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钱不多，理却是一套一套的，一盏河灯也没几文钱，她不再辩，“那就多谢公子了。”
墨兰与云栽拿着河灯走到水边，那少年虽然没跟着，眼神却一路追随。
墨兰从云栽手中把灯接过，“小娘，希望你能过的顺遂，我和哥哥一定努力，把你接出来，阿娘……对不起……”
她心中默念，顺着流水把灯放了出去。
花灯越飘越远，墨兰似乎真的觉得她的话可以由小船带给小娘，心中的郁结也解开了不少。
“走吧。”墨兰舒心一笑，正准备和云栽离开，却看到那位少年还站在不远处。
“多谢公子的法子，小女子觉得受益匪浅。”墨兰走过去轻笑着行了个礼。
那少年正准备说什么，听着远处有人喊着找人，墨兰听着隐约是在叫自己，再次行礼道：“家中来人寻我了，这就告辞了。”
“好，姑娘珍重。”那少年见她神色匆匆，主动离开了。
“墨兰，你可吓死我了，跑哪去了！”盛紘见着墨兰后眼神半是埋怨半是庆幸。
“是墨儿不好，刚才看花灯入迷没跟上父母亲。”墨兰赔罪了声。
“快跟紧些吧，别再跑丢了。”大娘子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也担心自家姑娘出了事。
墨兰点点头，跟着盛家人离开。
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刚刚那少年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墨兰抿了抿嘴，有些失落。但随着如兰明兰的欢呼声，墨兰终究是个孩子，也被感染的快乐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