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阿年,我们回家……
作者许林苑:本章长,你们都懂~
一个时辰缓缓流逝,李承泽拖着沉重且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御书房旁的偏殿。迈入殿内,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之上,疾步上前,小心翼翼抱起自家王妃,手臂微颤,生怕稍一用力便会弄疼了怀中之人。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饱含着无尽温柔,“阿年,我们回家……”
二皇子府内,一片死寂,仿若时间凝固了一般,众人皆感悲伤无度,便是府中雀鸟亦皆噤了声。
李承泽踏入府邸,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他抱着自家王妃走进卧寝,缓缓将她轻放于床上,动作轻柔得仿若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时间仿若停滞,他便是那般静静守在一旁,眸间尽是爱意与悲伤,久久不语。
从前他仅知,人在悲伤之时,会痛彻心扉,会泪如雨下,甚至有人哭瞎双目。而这一日,他却第一次知晓,原来悲伤到了极致,痛彻心扉算什么?痛至无感才是真的。而此刻,泪水是流不出来的。
良久,他缓缓抬手,动作迟缓地伸入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以手指轻轻摩挲着其上纹理。
此枚荷包乃是此前谢必安去寻公孙槿霖之时捡到的。彼时,他心底涌起一丝难以抑制的私心,便悄悄留下,贴身带着了。
望着这荷包,往昔与阿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两世了,阿年总在护他左右。从二皇子府女卫苑依年,到京安县主苑依年,再到京安郡主苑依年,再到南理三公主公孙槿霖,她总是以他为先,又为他忧心,却常不顾自身安危。
“阿年,你怎能就这般离开我……我们说好的要一起…… ”李承泽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已,“我们分明……已然有了孩子啊……”
他满心自责,只觉是自己思虑太过浅薄。对于父皇为人,他分明一清二楚,却竟还是愚蠢地对其抱有那虚无缥缈的幻想,愚蠢地认为对方会看在南理的面子上,至少护佑阿年性命。
若非如此,阿年又何至于……遭受如此劫难?
虽说眼泪流不出来,然二殿下眼前却终是模糊了。而后,思绪却是不由飘回到了此前鉴查院大牢之中。李承乾那副得意洋洋的欠抽模样犹在眼前,“二哥,你猜,红甲骑士严密保护之下的二皇子府,本宫当日是如何进去掳走你的王妃的?”
事实上,李承泽稍加思索,心中便已然明了。况且,阿年那封绝笔书中,亦将事情写得清楚明晰。
这一切,不过是他那位好父皇在背后默许罢了……
二殿下抬首,收了眸中那迷了眼的水气,缓缓将荷包揣回怀中,动作轻柔,似是在珍藏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随即他抬手,轻轻抚上公孙槿霖冰冷的面庞,眼神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声音低沉而满含忧伤,“书韵,打盆热水来。”
门口的书韵听到声音,抬眼偷偷瞧了瞧自家殿下,只见他面容憔悴,眼神哀伤得令人心疼。她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亦是悲戚不已,属实不知如何安慰自家殿下,只得忙不迭点着头,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不多时,她端着一盆温热的水快步入内,将水盆轻轻置于一旁桌案之上,又将毛巾浸湿拧干,递给了自家殿下。便听到自家殿下带着几分期许,又有些害怕听到答案的语气问了一句,“上官姑娘还是未曾寻到吗?”
“是,”书韵闻言,赶忙垂眸,声音之中亦满是哀伤与无奈,“当日上官姑娘忽得没了踪迹,到现在已然七日了,能找的地方奴婢们都找遍了。”
言罢,书韵双膝一软,直直跪地,声音之中带着哭腔,“奴婢无能,愿领责罚。”
李承泽摆了摆手,动作疲惫不堪,声音略带沙哑,透着深深的无力,“继续去寻罢,莫在此处……扰了阿年的清净……”
书韵闻声,缓缓起身,退了出去,临出门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殿下,终是轻叹一声,轻轻合上了门。
随着门缓缓合上,屋内的空气陡然又安静了下来,静得甚至有些压抑,只余下断断续续的轻柔水声。
李承泽坐于床边,眼神专注而深情,静静为自家阿年擦拭着身体上的血迹。他的动作极尽轻柔,每一下擦拭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生怕弄疼了沉睡中的她。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往昔的画面。印象之中的阿年,素来最爱干净,平日里稍有灰尘落于衣物之上,便会微微皱眉,随即掸干净。并且,她最是怕疼了,往往不小心被针扎一下,便会委屈地红了眼眶。
而如今,三个月大的胎儿不幸落去,浑身又是灰又是血,她该是如何撕心裂肺地忍受这般剧痛,又忍耐这般肮脏的啊?
思及此处,二殿下的心便又似是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得无法呼吸,攥紧毛巾的手指早已泛了白。
一时间,李承乾那满是嘲讽而又透着悲凉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二哥,你以为,即便本宫这个太子不成气候,父皇便会让你做太子吗?你可知晓,做太子的代价是什么?是母族举族尽灭!是孤儿寡母无人可依!今日的本宫!便是明日的你!”
“二哥还不知道吧?你的好王妃,可不是什么南理公主,她的身份本是将军府真正的四小姐许清苑,乃是本宫的太子妃啊!她呀,自是与本宫一条心的!前两日刚刚认祖归宗啊,便因与本宫不清不楚,而被将军夫人逐出了家门呢!”
李承泽犹记得,彼时李承乾那肆意张狂的表情,分明便是在炫耀着自己的胜利与他这个二皇子的失败。
“二哥不好奇父皇的死因吗?便是你的好王妃,不愿他废黜于我,才以命相搏,与他同归于尽的!你想想,二皇子妃弑君啊!二皇子自是这辈子都别想坐上皇位!多痴情的女子啊!二哥倒是捧在手心,可惜啊……她不爱你!就连你的孩子,她都不珍惜,宁肯带着那孩子一道为本宫而死,亦不肯等你回来啊……”
李承乾的每一句话,皆似是一把利刃,直直刺进二殿下的心窝,明知其人卑劣,便是不由更加心疼起自家阿年来。
“如今死无对证,自是由着太子殿下信口雌黄了。”当日,二殿下斜睨着李承乾,虽说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语气却保持得平静如水,“还有一事,你所言这些,本王皆知晓。李承乾,本王,永远不会成为你,你死了这条心罢。”
阳光透过窗棂,丝丝缕缕,于地面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李承泽松了手中力道,抬手捋着自家阿年的发丝,轻轻开了口,“阿年,两世了,李承乾还是那个死德行,惯会耍些阴招挑拨离间。便是你已不在,他还是费尽心思,要我疑心于你。”
他将自家阿年冰冷的手贴于自己面颊之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语气愈发轻柔,“你怎得那般傻呢?我不是说了……不论发生何事,都要护好自己周全,务必待我回京,再行决断吗?”
盆中的水已然渐渐冰凉,二殿下缓缓放下自家王妃是手,又将手中毛巾放回盆中。随即,便见他缓缓脱了鞋子上了床,将自家阿年的身躯紧紧揽入怀中,丝毫不在意那冰冷僵硬的触感。
“阿年,让我再抱抱你罢,就一会儿……”李承泽轻声低语,声音之中尽是眷恋与不舍。
房间内弥漫着无尽的悲伤,时间仿佛也为这份沉痛的爱而停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