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既来之，则安之
夜空中，繁星点点，宛如璀璨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天幕之上。月色如水般透过窗棂，轻柔地洒在屋内。李承泽缓缓走到书桌前，神色从容且优雅地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双手递给范闲，“尝尝这茶，或许能中和一下那酸味。”
范闲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嗯，好茶。”
微风轻轻吹过，屋内的烛火微微摇曳，光影于墙壁之上跳动。二殿下端起另一杯茶，轻抿了一口，便听得范闲道，“此番我回京，时间较殿下所言之前世，提前了一年有余，许多准备皆未来得及着手。此前我偏居澹州，对于京中局势不甚了解。二殿下身处局中，想来比我清楚些。”
“嗯，”李承泽踱步回软榻边上，回身坐下，微微眯起眼睛，“如今京中局势复杂，却也并非毫无头绪。”
范闲挑了挑眉，目光之中满是好奇与探寻，“愿闻其详。”
二殿下又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南理皇室觊觎我南庆边城已久，如今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弃了那最不受宠的皇子，嫁祸于我，又令使团施压，意图搅乱京都这一池春水。而太子又急于拔掉我这根眼中钉，父皇与朝臣皆在权衡各方利弊得失。”
“殿下不是娶了南理三公主为正妃嘛？”范闲放下茶杯，眉头微蹙，“依理而言，应当无缘皇位了罢？”
言外之意，既无缘皇位，自是威胁不到储君之地位，太子为何还视你为眼中钉呢？
“嗯，”李承泽知其意中所指，轻叹一声，亦放下茶杯，面上闪过一丝无奈与自嘲，“可惜……众人看来，本王娶阿年不过是为父皇解决南理和亲的棘手人选问题，事后只要阿年身死，便对我再无影响。”
闻言，范闲眸色一沉，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好一个‘视人命如草芥’！”
“是啊……”二殿下不由想起了自己身边那些从小未能护下的护卫，心中生出了些许哀伤，仿若阴霾笼罩，随即却是目光坚定地看向范闲，“范闲，你前世曾道，要还这黎民百姓一片清明，不知如今可还这般作想？”
“我？”范闲微惊，面上满是不可思议，“我这般伟大吗？”
的确，年少之时的范闲并未有过如同其母亲叶轻眉当年那般的宏愿。前世他下定决心整顿官场肃清吏治，亦是因着那一桩桩一件件“视人命如草芥”的事情不断发生。
故而，此刻的范闲，一时懵圈亦是无可厚非的。
“嗯，”李承泽只当对方是初入京都，尚未进入角色，径自颔首，眸间透着真挚，“前世，你于父皇、太子与我的促成之下主持了春闱，的确做到了‘还天下学子一片清明’，不过后来我战死了，不知你是否达成了更高的那一条。”
“即便我如今当真这般作想，亦需从长计议。”范闲拿起一个李子，于手中把玩起来，眉头轻蹙，“当下之时，局势复杂，殿下可有何打算？”
二殿下歪着头，倒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局势复杂，我们需寻得一处突破口，将京都这浑水搅至发酵，方可寻得一线生机。”
范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这突破口在何处啊？”
李承泽将右肘支于腿上，食指微曲，抵于下颌边，拇指托于下颌之下，目光深邃如潭，“原本案件陷入僵局，各方按兵不动，倒还当真没什么突破口。不过嘛……”
他抬眸看向范闲，“如今父皇既提前接了你回京……既来之，则安之。想来或许……这突破口，便在小范大人身上。”
“小范大人？”范闲挑眉，眸间透着几分玩味。
“提前习惯罢！”二殿下唇角上扬，“今后啊……天下谁人不识小范大人呢？”
范闲轻笑一声，将话题扯了回去，“看来啊……关于这突破口，我们二殿下……是已有打算了？”
“我们暂且按兵不动。”李承泽唇角闪过一抹浅笑，眼神之中透着几分狡黠，“明日，‘司南伯家的私生子回京’一事便会于京中大街小巷内传遍，各方势力皆会有所行动。范闲，你且小心应对。本王不得离府，不过，亦会嘱咐靖王世子李弘成，必要之时，助你一臂之力。”
范闲将李子抛起来，又稳稳接于手心，一脸轻松，“说起来，殿下需得禁足至何时啊？”
“案件水落石出之日罢……”二殿下轻笑出声，实则心下却亦是没底的，不过是不愿对方初入京都便胆战心惊罢了，“不必忧心，不论结果如何，父皇他……断然不会一直关着本王的。”
“你既说了，乃是他人嫁祸于你。”范闲心下依旧不安，“若是证据不足倒亦罢了，想来自是要解了你的禁足的。可万一最终，那一切证据皆实实在在指向于你，且无可辩驳，陛下总得给南理一个交代罢？”
李承泽面上笑意未减，“此事涉及南庆皇室颜面，即便当真如此，父皇亦不会为了几个外邦之人，便轻易要了自家皇子性命的。”
“那便好。”范闲回以一笑，心中稍稍安定。
“范闲，”二殿下思忖再三，还是打算提醒一二，神色不由严肃起来，“父皇心思深沉，他所言，不可尽信。”
范闲眸间尽是戏谑， “那殿下所言呢？”
“看情况。”李承泽歪着头看他，唇角自然勾起，透着几分狡黠，“保不齐，你我还是宿敌呢……”
夜色渐深，屋内烛光摇曳，似在诉说着夜的静谧与神秘。二人相视而笑，笑容于烛光映衬之下显得格外温暖。
须臾，范闲起身拱手，“殿下，今日便先谈到这儿，你我改日再叙。”
“好，小心行事。”二殿下颔首，目光之中满是关切，如春风拂面一般，“这京中如今想要我性命之人，不知凡几。范闲，明面之上，你我并不相识。”
“知晓了。”范闲知对方意在护着自己，眸间一如冬日之中的暖阳。
言罢，他行至窗边，开窗跳了出去，身形一闪，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李承泽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由摇头失笑，似无奈又似欣慰。许久，他缓缓起身，行至窗前，将窗合上，暗自腹诽道，“他人乃剑走偏锋，你却是路行偏窗。这毛病啊……小范大人怕是改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