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知我者,阿年也
狭小逼仄的空间内,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仿佛岁月的尘埃都沉淀在此,令人感到压抑和窒息。天上的云层散开,月光艰难地透过屋顶那破损的缝隙,宛如一缕纤细而稀薄的银丝倾泻而下,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映出斑驳零乱的光影。
公孙槿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皆紧绷到了极致,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周围哪怕最细微的动静。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思索着摆脱当下困境之方法,同时内心又在默默祈祷着李承泽不要发现她的失踪,如此一来,他便决计不会因此而乱了分寸。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悠悠传入耳中。顿时,公主殿下如临大敌,整个人瞬间进入高度警觉状态,迅速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须臾,只听得“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门被推开一道缝,堪堪够一人通过。同时,一道微弱的光线,亦艰难地透了进来。
公孙槿霖并未出声,只是眯着眼,试图看清来人的样貌。
“阿霖?”
一个极轻的声音响起,公孙槿霖瞬间听出乃上官瑾诺的声音,心中顿时一喜,原本紧绷着的脸亦如春花绽放般舒展开来。
上官瑾诺借着门口那道微光,快速行至公孙槿霖身前,轻声询问,“阿霖,你怎么样?”
“无事。”公孙槿霖轻声回应,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瑾诺,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你莫不是忘记了?我善占卜。”上官瑾诺说着,迅速为公孙槿霖解开了缚于其手脚之上的绳索,眉头紧皱,眸间尽是无法遮掩的心疼之色。
随即,她自袖袋之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轻轻打开,倒出一颗药丸,小心翼翼地喂给她,“此药丸可补充体力,你先服下。”
屋外的狂风呼啸着肆意刮过,树枝于风中疯狂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不由增添了一层紧张的氛围。
“是我糊涂了,”公孙槿霖颔首,毫不犹豫地咽下了药丸,眸间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瑾诺,李承乾压制了我体内的内力,我还不能离开。”
上官瑾诺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眸间闪过一丝冷意,“我方才迷晕李承乾之前,听闻他天亮之后便要给你下蛊,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
公孙槿霖闻言一惊,随即微微颔首,“好。”
上官瑾诺扶起了公孙槿霖,缓缓走出茅屋,又轻轻将门合上。随着她一道瞬移手诀掐下,二人当即如同幻影般回到了云舒苑内。
两个时辰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待李承乾发觉公孙槿霖已然逃离之时,云舒苑内众人亦在四处找寻着公主殿下的下落。而二皇子府的一间偏殿内,二殿下正拿着一盘精致的桂花糕,笑意盈盈地递给面前坐着秋千轻轻晃荡之人。
偏殿内布置典雅,窗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盆文竹,纤细修长的枝干与纤细轻柔的叶片,皆于微风轻抚之下轻轻摇曳,散发出清新而又宁静的气息,亦增添了几分清幽雅致的韵味。
“阿年,还生气呢?”
李承泽笑意缱绻,声音温柔,而对面之人却是气性未消,一言不发。
许久,见其始终不理自己,二殿下终是收了笑意,面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回身将盘子放下后,顺势颓然坐在了椅子里。
“李承泽,”公孙槿霖抬眼看他,亦不知为何,竟在其眸间看出了些许委屈巴巴的神色,终是忍不下心,轻轻说了一句,“我渴了。”
“渴了?”李承泽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一亮,起身大步行至一旁书案前,提起正温着的茶壶,稳稳地倒了一杯,回身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脸上满是关切,“当心烫。”
“嗯,”公孙槿霖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雨前龙井,好茶。”
李承泽见对方愿意搭理自己,眸间顿时带上了一抹真诚的笑意,“是啊!还是父皇前阵子赏的。”
公孙槿霖却是话锋一转,“话说……你要我兄长将我点晕了带至此处来作甚啊?”
一个时辰前,公孙槿霖起夜,甫一回到床榻边上,便被人点了睡穴,顿时失了意识。
待她醒时,便看见了自家兄长许俊澜的一张俊颜。而对方告知她,自己乃是受李承泽之托,将她带至这二皇子府的。
于是,公主殿下一怒之下,起身行至一旁偏殿,一把将二殿下自秋千之上拽了下来,自己则气呼呼地坐了上去,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怒容。
面对自家阿年,李承泽一脸无辜,仿若这并非什么坏事一般,“嫁祸太子殿下啊!”
“嫁祸什么?”公孙槿霖懵了,眸间尽是疑惑之色。
“太子殿下求娶了许清苑,还于师父的暗中监视之下,趁夜掳走了许清苑。”李承泽眨了眨眼睛,显得自己愈发无辜。
这般模样,公主殿下瞧着,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活脱脱似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般。
不过,这并非公主殿下不生气的缘由。
只见公孙槿霖眸色微眯,语气之中透着几分愠怒,“人家掳走未婚妻,你便亦掳走未婚妻?你俩当真是亲兄弟啊!”
“他掳走了许清苑,是为了掉包你二人。”李承泽拿起了一旁盘中的橘子,抛至空中,又稳稳接住。
随即,二殿下将橘子抛得更高了些许,“皇后还对我母妃布了个局。”
橘子落下,被他再次稳稳接下,“想来定是此二人有意配合,且其定有后招,以置我于死地。”
“所以呢?”公孙槿霖大抵猜到了,却还是想听对方亲口说。
“所以啊……”李承泽将橘子抛给了一旁的范无救,范无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橘子砸在他手臂之上,随即落了地,咕噜咕噜滚了几圈。
二殿下斜睨了自己这个伴读一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之中却是未有愠怒,“呆子。”
范无救蹲下捡起橘子之时,他已然将视线转回至了秋千处,“身为磨刀石,总归要尽职尽责啊!”
其言外之意,公孙槿霖自是明悟。
上官瑾诺曾告知于她,前世李承泽便是庆帝用以磨砺太子李承乾的磨刀石,且其并非主观自愿,而是被迫无奈。
所谓“磨刀石”,自是作“磨刀”之用。“刀”既已行动,“磨刀石”若是只知按兵不动,便唯有“将刀磨得锋利,最终自己断裂”这一条死路。
公主殿下看着二殿下眸间玩味的笑意,不由失笑,“欲将此火引向太子,只怕不易,需得换个人引罢?”
“知我者,阿年也。”李承泽又拿起一个橘子,抛给了公孙槿霖。
见晃荡着秋千的公主殿下稳稳接下了自家殿下抛过去的橘子,范无救顿时一阵自我怀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方面他比不过必安便罢了,怎得还不如个和亲公主呢?难不成他离被自家殿下逐出府去不远了吗?
东宫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变迁。
太子李承乾的贴身侍卫郭田匆匆赶回东宫,额间尽是细密的汗珠。甫一入殿,他便伏身跪地,“殿下。”
“她逃回去了?”太子殿下手上描画丹青的动作未停,语气之中透着几分玩味,眉头微微上扬。
“属下不知,不过,云舒苑走水了!”郭田伏地不敢擅动,身体微微颤抖。
“什么?”李承乾终是停了笔,抬眸瞪向他,眸间满是愤怒之色,“何人所为?”
郭田如实作答,“依属下亲眼所见,乃是工部侍郎赵鹏沂的家丁阿丁,此人此刻便跪在殿外。”
“让他进来。”李承乾眸色微眯,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一刻钟后,东宫后院,看着三名侍卫将地面之上的血迹冲刷干净,太子殿下嫌恶地甩了甩袖子,声音低沉,“赵鹏沂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南理三公主那般好的棋子,便这般被他毁了!”
郭田闻言,自是心领神会,恭敬退了出去,朝着工部侍郎府的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