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说我前世听过,你信吗?

翌日,阳光好似一位羞怯的少女,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艰难地穿透层层厚重如墨染般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弱的光芒。谢必安双手稳稳地端着一盆水,缓步走入屋内。抬眸间,只见自家殿下发着呆,犹如一尊被时光凝固的雕像,纹丝不动。

他轻手轻脚地将水盆放置于一旁的矮桌之上,随后伸出手,摸了摸自家殿下的额头,心中担忧其是否发起热来。

然而,他的手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一把拍开,“谢必安,干什么呢?”

谢必安满心狐疑,眉头紧蹙,“没发热啊!殿下大清早的,为何这般失神发呆?”

“必安,去查两件事。”

一番低声耳语过后,谢必安领命匆匆离去,同时唤了门口的范无救入内,伺候李承泽洗漱更衣。

窗外微风轻拂,树叶在微风的轻抚下沙沙作响,似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因着苑内太医与太医院的关系,“二皇子遇刺重伤中毒”这一消息很快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入了宫中。

对于此事,李承泽倒是毫不意外,仅是差遣了范无救入宫,送去一封“报平安”的书信给淑贵妃,以免母妃因过度担忧自己而病倒。

时光匆匆,转眼七日已过。李承泽的身体已然恢复得大差不差。

清幽宁静的庭院中,阳光斑驳地洒落在地面,宛如一片片细碎的金箔。李承泽遵医嘱需静养,便只得于院中陪着林婉儿喂鱼弄花,以此来消磨时光。

这一日,李承泽精心修完了一盆花,放下手中的剪刀,一屁股重重坐在了一旁软垫之上,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林婉儿在一旁刚刚插完一瓶花,转头便瞧见他这一副发怔的模样,不由轻声询问,“二哥想什么呢?”

李承泽微微蹙起眉头,双手托腮,“我在想,我堂堂一个男子,每日陪你做这些女儿家才做的事情,究竟算怎么一回事?”

“二哥此言差矣,”林婉儿浅笑着回应,“丞相府中的花匠是位老伯,他自年少之时,便一直侍弄花草,如今倒也成了他养家糊口的营生,足以供养一家四口呢!”

李承泽听闻此言,不禁展颜一笑,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婉儿所言极是,倒是二哥狭隘了。”

言罢,他缓缓起身,望向那遥远的边境方向,思绪不由自主又飘向了前世那抹熟悉而倔强的身影。

天边的晚霞犹如绚丽多彩的锦缎,他朱唇再度轻启,语气之中满是感慨,“很多事情啊,本就无男女之分。女子亦可上阵杀敌,男子亦可侍弄花草啊……”

二人说话间,便见范无救自前院匆匆而来,“殿下,郡主,侯公公来了。”

二人闻声,面面相觑,随即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同朝着门口快步走去。

此番侯公公前来,身后还带着宫中的巧匠,说是要为李承泽与林婉儿二人量体裁衣。

二人心照不宣,皆觉不过是提前裁衣,为年关宫宴做着准备罢了。

与往年别无二致,三日后的中秋佳节,宫中自是少不了一场家宴。

夜空中,明月被云彩遮蔽,倒显得繁星更为璀璨,如宝石般点缀在天幕。

因着此前李承泽遇刺险些身死,庆帝查到了与李承乾有关,便下了旨意,要李承乾中秋过后禁足东宫自省其身,无旨不得离开半步,直至年关。

是以,今夜的李承乾显得格外安分守己,竟是全程未掀起一丝一毫的风波。

然不知其间详情的李承泽心中反倒满是不安,暗自揣测道:太子不会是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正等着我跳进去吧?

宫宴结束之后,李承泽回到府中,慵懒地窝在谢必安搭建的秋千里,闭目养神。

如水的月色倾洒在庭院之中,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得“吱呀”一声, 李承泽眼睛并未睁开,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必安呐!回来了?”

不料,回应他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二殿下。”

李承泽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一个年龄大约小他两三岁的男孩子立于身前,眉眼之中透着几分熟悉。

他仔细感知了一番,发觉对方的武学造诣竟与自己不相上下。

二人对视须臾,皆未发一言。一时间,四周静谧无声,唯有秋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宛如一首轻柔的夜曲。

终究,还是主人家先开了口,“你是?”

对方声音稚嫩,语气之中却透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淡定,“范闲。”

“范闲?”李承泽大吃一惊,身子一晃,险些从秋千上摔下来,暗自嘀咕着,这十二岁的范闲与前世十六岁回京的范闲相较起来,当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话说回来,自己四年后,与如今相较,不会亦变化如此之大罢?

见对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连忙收敛心神,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有度,“你提前回京了?”

“没有啊!”范闲倒是自来熟,转头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李承泽的床榻之上,“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李承泽索性自秋千上下来,趿拉起鞋子,又坐回了秋千上,轻轻晃悠着,语气之中透着几分慵懒与漫不经心,“范无救守在门口,你如何进来的呀?”

毕竟范无救忠心耿耿,既未曾见过范闲,又是九品高手,想要收买他,亦或是瞒过他,对于如今的范闲而言,皆是难如登天之事啊……

范闲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含义,回答得干脆利落,“我有秘密武器啊!”

“秘密武器?”李承泽满心好奇。

“我有个叔,比你的侍卫厉害多了。”范闲随手从一旁的桌案上抓起一颗李子,放入口中。

“无救是我的伴读。”李承泽出言纠正。

“都一样。”范闲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李承泽见状,倒亦不与他计较,转而回到了之前对方话中的重点上,“等等,你有个叔?”

“嗯,叫五竹,你听过吗?”范闲吃完了一个李子,随手将李子核丢在桌案之上。

李承泽顿时明悟,暗道自己怎将此人遗忘了?

前世,此人可是轻而易举地杀了林珙,还直接导致自己因着谢必安善使快剑而在太子心中背了个大黑锅啊……

今夜莫说是瞒过范无救带个人进来,便是杀了范无救与自己,恐怕也能做得无声无息。

不过看范闲这副毫无杀意的架势,范无救应当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于是,他挑了挑眉,暗自反问了自己一句,“李承泽,你该听过吗?”

思忖了一下,十四岁的李承泽,想来应该是……

“没听过罢?”二殿下继续悠然地晃着秋千。

“没听过……罢?”范闲眸间闪过几分玩味,“你这语气……可不像是没听说过啊!”

“呵呵,”李承泽干笑两声,“我说我前世听过,你信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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