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阿念站在含章殿外,伸了个懒腰,正打着哈欠的她,瞪直了眼。相柳端了早膳,正向她徐徐而来。相柳一步步地走近她,阿念的心脏一砰一砰地跳动着,她滚烫的脸颊,慌张的心使她往后退了几步。相柳将一碗粥递到了她的面前,阿念怔怔地接过了粥碗,相柳从她身边绕过,进了含章殿。随后从宫里拿出来了一件桃花色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阿念边喝着粥,边瞅着他。紫衣金冠,一头乌黑长发随风飘扬,他没有变回相柳的模样,还是以防风邶的身份,在五神山上光明正大的进进出出。
防风邶:冷吗?
阿念忙摇头。
阿念(皓翎忆):不冷,在皓翎,哪有冷的时候。
也对,皓翎跟西炎和中原的气候大不相同,皓翎四季温暖。不像西炎和中原,还有寒冷刺骨的季节。
相柳沉默着望着宫殿外,朝阳的光辉洒在了他清冷的脸上。阿念伸出手掌,为他挡住了阳光,她笑眯眯地看着他。
阿念(皓翎忆):防风邶,你在想什么呢?
相柳握住了她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心口处,他们的手心下,是他跳动的心。咚咚咚…跳着,相柳看着阿念,他心里在琢磨着什么,想要告诉阿念,却欲言又止。
阿念让走廊里的宫女拿走了粥碗,她转过身来,相柳默默无言,她也陪着他,安静的站在那里。
片刻过去,相柳才开了口。
防风邶:阿念,我们去把蛊解了吧。我已经想到法子了。
阿念垂着头,心里难受。
阿念(皓翎忆):什么法子?
防风邶:总之就是,有方法。至于什么方法,等解了蛊,我再告诉你。
阿念抬眼看他时,眼眶已经微微泛红,眼中有隐隐泪光在闪烁。她想哭,可又忍住不让自己哭。她知道相柳已经在开始做他自己的打算了。
而他的打算里,已决然不会带上她,也不能带上她。
可阿念还是想要问一句,即便很清楚,很明白了他的决定。
阿念(皓翎忆):你想好了?
相柳抚过她额间碎发,别在耳后。他笑了笑,笑容很酸涩。相柳一手揽过阿念的肩膀,说。
防风邶:阿念,到了最后,你会怪我吗?
阿念靠着他的肩膀,眼泪滴落,她笑着说。
阿念(皓翎忆):我不会怪你,我说过的,不管最后如何,我都接受。只要当下,我和你还在一起,我也开心,满足了。
相柳闭了闭眼,他吻了吻阿念的发丝,很珍贵似的将她紧拥入怀。
阿念(皓翎忆):你想要何时解蛊?
防风邶:等一下。
阿念(皓翎忆):等……
阿念心里一惊,这才发觉那碗粥有问题。阿念贴在他心口的手慢慢无力地往下滑落。
阿念(皓翎忆):为什么?相柳……
阿念渐渐意识模糊,她身子开始软绵绵的,瘫靠在了相柳的怀中。
阿念(皓翎忆):相柳,为什么?所以……你的方法,是什…么呢?
阿念闭上了眼睛,安静地伏在了相柳的怀中,在她闭上眼的瞬间,眼泪簌簌滚落。她心中的痛苦,不解,不甘,全都显在了脸上。
相柳看着昏迷了过去的阿念,他露出苦涩一笑,喃喃道。
防风邶:对不起,阿念,我知道我的结局是什么,我怕西炎和辰荣的战争,忽然到来。更怕因为这蛊毒,而连累了你。所以,我要尽早把它解了。这样,即便战争到来,我也可以放心了。
一轮孤零零的清月从水面升起,葫芦湖上绽开朵朵水花,迎着一白衣银发男子抱着一白衣女子,步伐稳健地往一枚大海贝上走去。相柳将阿念放在了榻上,开始在她身上布施了一个小小的法阵。
相柳轻轻抚了抚阿念的额头,笑着说。
相柳:可能有点疼,这个法阵,就是给你缓解疼痛的。
相柳握住了阿念的手,看着她恬静地脸。
相柳:如果太痛了,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相柳拿起阿念的手,以指为刃划破了她的掌心,血肉翻飞,血流如注。相柳面无表情,可心里已心痛不已。为了除掉蛊虫,他必须心一横,继续在阿念的手心上横七竖八划下了一句咒语,又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划下了咒语,与阿念那血肉模糊的手掌相交融在一起。
虽然有阵法相护,让阿念减轻痛苦,可她还是隐约感觉到了疼。昏迷中的阿念咬住了唇,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想醒来又醒不来,只能在无尽的噩梦里拼命挣扎着。
相柳开始念着蛊咒。随着蛊咒念出,阿念和相柳的周身,慢慢飞出了许多星星点点般的光点,形成一圈一圈的荧光,萦绕着他们飞旋起舞,荧光飞散开来,葫芦湖上像是瞬间飞满了无数只萤火虫,就像浩瀚无垠的苍穹之中,盛满了星辰,美丽又壮观。
荧光飞出的越来越多,直至相柳和阿念的身上再无荧光飞出时,相柳手中变出一把利刃,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又拔出。鲜血随后从心口汩汩流出。相柳闭上眼睛,任由那漫天萤火似的虫子争先恐后地飞向他血红的心口,慢慢地,所有的荧光消失不见。
相柳脸色煞白,他半撑着身体,靠在了榻边。心口还在滴着血珠,可他已经顾不上自己有多痛,他只知道,阿念现在肯定很痛。他急忙从怀里拿出了一瓶灵药,撒在了阿念手上的伤口处,她的伤口随之迅速愈合,手心瞬间不留一点痕迹。
阵法消失,阿念苏醒了过来。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天边那轮皓月,映着湖面涟漪,泛着光泽,微微漾开。阿念从榻上起来时,相柳正背靠着榻,背对着她。
相柳听到了榻上的动静,知道阿念醒了,他忙将手隐藏在了衣袖下,可是心口上任还在滴血,洁白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一片,好似朝云峰上的那一片绯红的凤凰花,氲氲盛放开来。相柳缓缓转身时,用衣袖遮住了伤口,他微笑着面向阿念。
相柳:你醒了。
相柳:怎么样?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阿念眼中含泪,微微张口,沙哑道。
阿念(皓翎忆):为什么?你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这样匆匆解了蛊。
相柳垂眸,默默无言。阿念一手捂住了心口,她知道自己日后无论与相柳相隔多远,都再也感觉不到彼此了。阿念闭了闭眼,她无力的垂下头去,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坠落。
阿念(皓翎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方法,解的蛊了吗?
阿念靠近相柳,却发现他衣服下面有血液在往衣服下迅速晕染着,阿念一把拿开了他挡在胸膛前的手。那一瞬,阿念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疼得快要令她窒息。
阿念伸出手去,颤颤巍巍地,很轻柔地贴近了相柳那还在渗血的心口,她再也压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阿念(皓翎忆):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
相柳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他依然温和笑着,手掌贴在了阿念的手背上,他反而很心疼阿念,比阿念心疼他时,还要心疼好几倍。
相柳:对不起,阿念,让你难过了。
阿念咬着唇,颤抖地抽泣着,她将相柳拥入怀中,脑袋与相柳的头靠贴在一起,她蹭了又蹭,既心疼又怜惜般将相柳搂在怀中。相柳一只手缓缓落在了阿念的手上,他虚弱地拍了拍,笑着说。
相柳:阿念,我想休息一下。借你的怀抱,让我眯一会儿,好吗?
阿念吸了吸鼻子,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掉,她连忙点头,说。
阿念(皓翎忆):你睡,睡吧。我守着你,守到你醒来为止。
相柳闭上眼,阿念抱着相柳,坐在大海贝上。刚刚还有相柳的声音,现在整个葫芦湖都静悄悄的,就只剩下了天上那悬挂着的孤月,没有星辰相伴左右,只有那轮孤月。
幸好,相柳在最痛苦时,还有她。
也幸好,在她最痛苦时,也有相柳。
阿念伸手去握住了相柳的手,将大半的灵力缓缓注入了相柳的身体里。她又在相柳的身上摸了摸,拿出了那瓶灵药,相柳只顾将她的伤口治好,可却忘了自己受的伤比她的还要严重。阿念在相柳手上的伤口处上了药,又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的送入了他的心口。虽然不能快速愈合这么严重的伤,可好歹也能缓轻疼痛。
阿念看着相柳的眉心舒展了不少,她才松了口气。
明月西沉,朝阳徐徐升起。等金熔了光芒洒到整个湖面时,相柳才醒了过来。
相柳醒来时,阿念已经准备好了早膳,见他醒了,阿念欣喜不已。
阿念(皓翎忆):你饿了吧,我一大早就去买了早膳。还有点温度呐,快趁热吃。
相柳接过了粥碗,又拿了块糕点。
相柳:你去哪买的?
阿念撑着下巴,朝他眨眨眼说。
阿念(皓翎忆):清水镇啊。
相柳:这么远,辛苦了。
相柳拿起一块糕点,喂进了阿念的嘴里。阿念边吃着点心,心里还担心相柳的伤势,急急问道。
阿念(皓翎忆):你的伤口,还疼吗?
相柳放下粥碗,看了看手心,又摸了一下心口处,他倏地抬头,看了阿念一瞬,然后急抓住了阿念手腕,相柳用灵力探了探她的身体,惊道。
相柳:你耗费了自己的灵力?
阿念埋着头,没有说话。相柳一手揽过她的后脑勺,直视着她的双眼,一瞬后,相柳吻住了阿念。他拥住了阿念的身子,这一吻并不深长,只是短短一瞬就结束了。
相柳:夫人,你怎么能那么傻呢?
阿念倚在相柳的怀中,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悲愁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她心里全是满满的忐忑不安。
阿念(皓翎忆):我才不傻,傻的人是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失去点灵力,又算什么呢?好比你失去了几条命,我这点一文不值。
相柳:哪里一文不值了,明明珍贵无比。
相柳起身,扶着阿念站了起来,他招来了毛球,毛球飞落到了水面上,羽翼旋着湖面,掀起波纹,看着波纹流动,它似乎很欢喜。阿念看着毛球,拍了拍它的鸟头,又捏了捏它的翅膀,随即取笑道。
阿念(皓翎忆):毛球你是不是胖了?
毛球的眼睛斜视着阿念,它当即扇动羽翼,挥出水珠,洒了阿念一脸的水。一旁的相柳忍不住一笑,但也替阿念教训了毛球,顺便拍了一把毛球的鸟头,毛球立马老实了。
阿念又气又笑,抹掉了脸上的水渍。
阿念(皓翎忆):你这死鸟。
相柳将粥碗和残留下的点心清理了,把大海贝恢复干净整洁。
相柳:好了,走了,我们回皓翎吧,别让父王担心。
相柳坐上了毛球的背,他伸出手去,将阿念拉了上去,毛球扇了几下翅膀,就直冲天际。呼呼烈风中,阿念凌乱了发髻,相柳将她护入怀中,对毛球说。
相柳:毛球,飞慢点。
毛球鸣叫了一声,忽然想调皮一下的毛球,在天上云彩中,来了个旋转飞行。吓得阿念失声尖叫,她气得大叫道。
阿念(皓翎忆):你这只傻鸟,信不信本王姬回到五神山上,扒光你的毛,扔锅里炖了——!
相柳也非常赞同阿念的想法。
相柳:对,这次回去,就请蓐收和涂山璟他们吃鸟肉!
毛球一听,它怪叫了一声,又立马老实了。毛球驮着他们往朝阳的方向飞去,光芒万丈之中,阿念仰着头,吹着清晨的风,相柳靠在她肩头,静静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