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昆仑旷日苦寒,极目所见皆是莽莽的苍雪,望之不尽,浩渺无穷,令人陡然生出“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之感。
百年弹指而过,干载犹如旦暮。
昆仑山前的煌煌殿宇,终年笼罩在散漫飞雪之下,日久天长,地上便积下厚厚一层雪。
因着圣人的散漫,而被长长久久地保留下来。
唯有中间一条小径,因阐教弟子重归昆仑山道场,时常有人拂扫,兼之弟子们的踏足往来,得以露出底下的青玉长阶。
阵法挡下了风雪,暖意自脚下一寸寸蔓延而上。
棠棣和梨树凛冽地盛放着,无意中浸染着霜意,絮絮地落了一地残红。
通往玉虚宫的路不长,却种满了各色的鲜花,幽远的香气绵长缱绻,仿若一个安谧的甜梦。
敖寸心微长的裙摆曳地,雅致的浅粉色与落花交织成一片,如墨的长发挽着玉簪,其上的玉石流转着温润的色泽。
敖寸心委实不是稳重的性子,不过今天有要事在身,打扮自然要正式且庄重。
引路的几个童子童女目不斜视,在前方为四海龙族的龙子龙女们领路。
由东海二太子敖乙和西海大太子摩昂为首带着,他们一行人是专门过来送嫁妆,布置婚房的。
敖听心略落后了半步,脚步丝毫不慢地跟着。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周围盛放的花树,又很快收回眼底,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圣人道场有的是一种古朴端重的堂皇大气,骨相浑厚,岖立出云表,群山来朝,环列拱屹.
青山苍郁,峰顶矗有宫阙巍峨。
修道人不惧寒暑,任烈日如火,也是只显得这玉宫瑶殿,愈发烂霞金碧,岚光浮流,相辉灿错,辉煌逼人。
水榭名作时雨,槛外有杨柳依依垂映波面,莲叶盈种满湖,散碎的光下团荷闪闪,珠倾露点,翠口口滴。潺潺溪水沿着山壁流入碧湖,水流脉脉,微风阵阵,飚送清凉。
湖中朵朵莲花也随风摇曳,秀姿娇娆,粉妆素裹,一派天然无雕饰,正可堪细细赏玩。
而“泼刺”一声,是一条金红鲤鱼跃出湖面,鳞片在阳光下绽着金光,入水后倏忽不见,只留下一卷又一圈涟漪。
这样的动静只是稍息,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波澜不起。
敖听心环视了一圈周围,率先映入她眸底的,是一片微微晃动的裙角,在地上晕染开一道绯红云霞。
正巧听到小妹在向圣人撒娇:“又去论道吗?浮黎~不去好不好嘛~”
或许,于此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忍住心中说不出的意味,敖听心飞速抬头望向声音所在,上首端坐着的的确是一个白衣道人,双眸微垂,身披七十二色。
这位高居于昆仑尊位的神祇,本该目下无尘,淡漠疏离,俯视着人间悲欢离合,居然也有一日,误入了这浊世红尘。
或许小妹不过是其中之一,仅此而已。
引路童子将龙子龙女带到圣人面前,一行人行过礼,入座,便有童子奉茶奉果。
敖乙将记载着龙族准备的陪嫁清单的玉简递给敖瑜。
敖瑜仔细翻看一会儿,感叹一句:“辛苦二哥了。”
敖乙不觉弯眸一笑:“小妹的婚事可是东海的大事,为兄岂能不上心。”
他又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惹得敖瑜睁大了眼,羞恼道:“二哥!”
她身上的稳重之气因这一动,忽而生动起来,似明月皎皎生辉,轻盈地跳跃着,越过那波光粼粼的江面。
敖乙笑眯眯地瞧去,轻声慢语:“好,是二哥的不对,都是要成亲的大龙了,二哥不该把你再当成小孩子了。”
敖瑜抬眸望他,半晌又偏开头去,轻声抱怨道:“小时候也就算了,现在这般,像个什么样子?”
敖乙一本正经地点头:“是极是极,怎么能天天这样呢?唉,还是小妹你儿时更为可爱。”
敖瑜:“……”
敖瑜:“二哥!”
敖瑜觉得合该为她这个二哥娶一位严格的嫂嫂好好管管。
以前二哥也不是这样的性子,总不能是修养的那些年闷坏了吧。
她怀疑地抬头望了一眼敖乙,似乎在思考这个想法的可能性。
龙族众人离去时已是月上柳梢头,敖乙和摩昂带着弟弟妹妹们从雪地上走过,敖听心亦不觉仰起首来,望着那在深夜子时之际,愈发苍茫的明月。
雪地中凌霜傲雪的梅花在月光的掩映下愈发凛然出尘,纵使有雪粒子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它们脚下积攒起厚厚的积雪,却依旧不改其貌。
敖听心回首望了一眼刚踏出的宫殿,只见小妹和玉清圣人依偎在一起,翻看着玉简。
不知说了什么,龙女的耳垂好像又偷偷地红了。
圣人垂眸望去,将一切尽收眼底,原先疏淡的眸中,也有了几分欣悦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