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碎

晚风徐来，月色皎皎，竟已是夜半时分。

相聚论道鉴宝的宴席还未结束，依然有人告辞离去, 慵懒半醉的敖瑜等着圣人来接她。

龙女眉眼翕动了一瞬，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杯盏之上。旁边还放着一坛桃花酿, 红封开启, 空气中却已有暗香浮动。

杯中的酒水仍旧温热, 又平添了几分春日的凉意。

她举起酒盏啜饮一口，仿佛连心情都骤然宁静了下来。

夜幕降临，宫殿内灯火通明，清歌曼舞不绝，仙童女侍穿梭在宴席中。

五色毫光渲染诸天、八音仙乐响彻寰宇。庆云之外，无数金灯、金莲、璎珞、垂珠从庆云之中漫天落下，如檐前滴水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只见霭霭香烟，氤氲遍地。顶上庆云三万丈，遍身霞遶彩云飞。

龙女伸手执着自己的酒盏，凝视着杯中琥铂色的酒水，天上明月倒映在其间，格外清晰明亮。

她闭上了眼，仰首饮下了这轮明月，喉结滚动了一息，忽而扬眸一笑。

在一众“恭迎圣人”的声音里，元始天尊落了沉香辇，左右仙童执羽扇随后而行。

座位上，敖瑜双眸朦胧惺忪，两颊醉颜微酡。她慵懒地斜倚着紫檀椅，听到殿门口的声音后，抬首望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有人静静地立在那里，衣袂如雪，霜寒冷寂的容颜上，不沾任何红尘的气息。昔日乌黑的发彻底堕为雪白，以发带束起，冰冷彻骨。

此时天光淡薄，云影无踪，极为冷清的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立于万千寂静之中，衣袂被风吹拂而起，寂寥而宁静。

他长身玉立，站在纷纷而落的粉白花瓣之中，却与这缠绵悱恻的花瓣格格不入。雪色的衣袍曳地，回眸望来，依旧是一派从容不迫、无悲无喜的姿态。

仿佛这世间万事万物，纷扰红尘，对他而言，皆是寻常俗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朝他望来，唇角轻轻上扬，原本漠然无情的眼中，便又染上了几分星星点点的笑意。

敖瑜扬起眉眼望他，唇角上扬，神情分外轻快。

“浮黎。”

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她小跑着把微醺的自己送到圣人的怀里，长长裙摆拖延身后，平添一份飘逸。

元始伸出双臂，将小姑娘接入怀中，嘴角轻轻勾起。

他没有理会在场的女仙们，向西王母和瑶池金母颔首示意，便将怀里喝醉的小姑娘扶上辇车，然后驾辇随云光离去。

待圣人离去后，西王母与瑶池金母相视一笑，只觉得圣人喜事将近。

辇车行驶在缥缈的碧天，几缕羽白的丝云在天空中游走，微醉的敖瑜被圣人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讲述今天的事情。

“浮黎我讨厌嫦娥！”

“嗯？”元始抚着她的乌发，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还见过他的小姑娘如此明确表示讨厌一个人，所以，这个嫦娥究竟做了什么招惹了他的小姑娘。

元始眼中浮现了一抹狠厉的暗色。

敖瑜酒劲上来，醉得迷迷糊糊。

“她欺负三姐姐，她不是好人……那个杨戬也不是好东西……”

她窝在元始怀里，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手，一句接一句的抱怨。

“他们都不好，三姐姐……我不管，你得……”

元始亲亲她的额头，哄着道：“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嗯，便罚嫦娥每日受十次锥心之痛，杨戬面壁思过百年。”

圣人言随法出，惩罚立刻降到两人的头上。

“浮黎哥哥真好~”小姑娘撒娇起来，真真叫人招架不住。

乌发上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绣着双蝶戏花的雪白织锦攒珠缎制成的鞋子荡来荡去，那脚尖点缀的龙眼大的珠子随着颤颤抖动。

小姑娘揽着元始的腰，嚷嚷着让他带自己去凡间玩。

在她不依不饶地胡闹时，一面镜子从车里掉落，坠入无边的云海中，没人看到镜中闪过一丝暗红色的光芒，然后碎成千千万万片镜片，散落入山脉中。

元始抱着醉酒的小姑娘哄了许久，最后答应改天带她去凡间游玩才勉强把人哄好。

而九龙沉香辇上，元始尚未发现不妥之处，镜子掉落他倒是发现了，不过他随手就可以再炼制出一面，便未曾放在心上。

丢了就丢了吧，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紫霄宫。

罗睺感受着天地间弥散的浓厚劫气，量劫的劫煞之气对象征毁灭的他还是很有增幅的，尤其是在他打定主意要和天道对抗到底后，力量增幅自当多多益善了。

如此，来吧。

以你们的血肉，以你们的性命，以你们的一切，都献上来给本座更多的劫煞吧。

魔祖黑漆漆的眼瞳骤然添了一丝诡异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