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初识魔祖（二）
通天曾评价：他天生适合修魔道。
也不是说他不适合修道法，只是他虽天生淡漠无欲，却也任性妄为，无所顾忌。
太过凉薄了。
凉薄之人一旦有了感情上的软肋，那是会有毁天灭地的危险。
面对极目远眺都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敖瑾几乎是本能的抚上心口，他有一种感觉，仿佛最初他就诞生于一片黑暗之中。
刚刚那种渗入元神的森冷却仍残留于心，敖瑾低头看去，掌心如玉石雕琢般洁白。
他竟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如此难以言说的感觉。
握掌成拳，敖瑾叹了口气。
他不傻，这位魔祖必定是来者不善。
也不知那恶意是从何而来的，这是个问题。
还有一点他很在意，魔道法则降临的那一瞬，是真真的有动摇了他。
在险些沦陷时，隐隐有一道暖流注入了元神才给他机会自救，这魔道也真是厉害，却不知那暖流是何，之前那种不断拉扯的引力如今竟是消失了，连着心魔幻境也尽数泯灭。
望着四周恢复的黑暗，敖瑾有点拿不准，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都是怪异至极，他也说不准是不是恶意的下个谋算，偏偏现下他又没了那种随时殒命的惊悸，心如止水，隐隐感觉自己超离此间，那一切无法有所触动。
若非暗中有未知的援手，他只怕不到片刻就得道心破碎。
敖瑾清晰的认知到这点，转念便思及此前意图毁他道心的魔念，隐隐有了些猜测，但没有证实前他不打算下定论。
令他有点惊奇的是他能在天地恶意前毫不受影响，这与那份脱离感有关，感觉现下就像是在看戏剧，任凭它舞台上危机四起也伤害不到场下的自己。
敖瑜想这或许与刚才的异样有关，但在众生恶念面前，他这点道行压根不够看，忍不住皱眉，四下环顾，这一看他险些惊讶出声。
不远处盘坐着个道人——红衣艳艳，姿容倒是清绝。
老师！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敖瑾怎么认不住通天来，旋即他又看出了点门道，眼前这道人与他认识的老师差距还是有些的。
他认识的老师通天对什么都够漫不经心的，哪怕是他自个的命，他也看的足够淡。
敖瑾他甚至不在意眼前的局面，抽了分心思去对比这两人。
通天把自己活的漠然，生与死在他眼中都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
同时却能如浓墨重彩的一笔，是黑暗里点燃的明炎，灼灼焚烧于世，鲜活极了。
而眼前这道人则不然，便是一致的面容，就像是潦草几笔勾勒起的淡墨美人，同样能轻易从举止神情间看出那种漫不经心的散漫。
永远都是面容沉静的，任的外界风霜加身也难以动容，也不能说是毫无所动，只是他的神情太淡，淡的那点子伤痛仿佛不曾停留于他的心太久。
他走到那道人跟前，道:“计都？”
“不知阁下意欲何为？”敖瑾试探着问道。
魔祖罗睺不答，变回原本模样。
虽然对没有骗过敖瑾有些失望，但他也不止只有这一种方法。
接着天地旋转，场景又是一变，是刀山血海，是尸骨森然，是天地崩溃，是生灵涂炭，无数恶灵纷纷向他涌来，形形色色，众生百态，最后竟都化作了统一的表情——是怨、是恨、是恶、是邪。
这由世间仇怨苦恨凝结而成的恶，竟是如此悲哀。
心有所感，敖瑾在短暂晃神后也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比之经历所勾动的七情六欲，真正厉害的该是众生之恶。
变故来得太快，他有点反应不能。
他若是入魔了，老师会不会很失望。
敖瑾苦中作乐的想到。
不过一息之间，跟世间恶意对抗的敖瑾猝然吐血，霎时间有如被生生抽取了支撑的气力，神情萎靡至极。
敖瑾忍耐着疼痛，甚至因为抑制不住心底的恶意，使得些许异样浮现在眉眼间。
罗睺目光扫过敖瑾苍白如雪的面色，嘴角勾起恶劣的笑意。
这以后便是他魔道的人了！
敖瑾很不好，面色苍白得仿佛再经半点触碰，便会烟消一般。
他垂眸看着心口，在魔意蛊惑之中不断挣扎，眉宇间透着点疲惫之态，眸色却是恬然至极。
“你到底在想做什么？”敖瑾低声问道。
魔祖如此大费周章也要让他入魔，究竟是为了什么？
敖瑾并没有指望能得到罗睺的答案，他有些气馁，却在下一瞬听到了罗睺的声音。
“我欲——颠覆洪荒，众生向魔！”
凝视着翻滚的世间恶意，罗睺低低自语，其中不难听出一丝压抑愤恨的沙哑。
心跳骤然一停，敖瑾惊疑的看着罗睺，而魔祖唇角却缓缓被他弯出了个愉悦的弧度。
“……吾之一生所为一事，便以生死轻贱亦可……”
恶意骤然大盛起来，像沼泽一样拉扯着他，让他堕落，让他坠毁。
敖瑾愣愣的摸着心口。
待得他回过神，罗睺已出现在他的面前，身后是魔气浑噩，足下波涛汹涌，长袍迎风猎猎，墨发飞扬于肩后。
“我……”
唇在开合间都带着轻微的颤，敖瑾正竭力去压抑那诉之于口的冲动。
但怎么可以压抑呢？
敖瑾一丝暗色浮过眼眸，指掌下的心跳早已失了分寸。
罗喉笑得灿烂：“你的心告诉我，你合该入我魔道，为什么不承认？”
为什么不承认呢？
这可是你心底放不下的质疑，由这执意生了万千偏执，由这执念生了无尽恐怖。
你得承认它!
“我想……”
墨色瞳仁开始出现涣散的现象，敖瑾面容上的痛苦渐渐消失了，一种安宁之相开始浮现于表，却有黑气缠绕上印堂，印堂发黑，是心魔入体之相。
这殿下的心魔格外重呵，如此之快便有了堕魔之相，怕是早已魔念丛生了。
罗睺瞳眸滑过一丝诧异，微微眯起眼，心下转过百千念头，隐约觉着何处不对劲，却见着敖瑾的挣扎越来越小，好似真顺着罗睺的话渐次沉沦其中，再无法自拔。
要成了!
罗睺眼前一亮，唇边的笑意几乎达到顶峰，却不想下一刻，冷光突显，恰银瓶乍破，凌冽的寒光飞溅入了他眼中。
紧接着心口绵绵的刺痛伴随而至，耳畔是一道冷得不包含感情波动的嗓音。
“我想……阁下所为未免太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