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

都说三清之中唯有玉清元始天尊最是傲气，看不上洪荒之中很多人，但敖瑜却知道真正傲气的却不是元始。

元始堂堂圣人之尊，他本身就具备傲视洪荒的实力，看不起比他弱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本就是合理的。

便是敖瑜她自己也看不上很多人，他们皆不如自己，那为什么还要去让自己虚以委蛇呢？

根本没这个必要。

其实，敖瑜在了解玉清和太清后，才发现其中两位圣人真正的本性。

整个洪荒之中，最傲气的，其实并非是元始天尊，而是太清圣人。

太清圣人，看似随和，性格恬淡自然，不喜爱参与争斗。任何圣人在他面前都觉得如沐春风，他待人随和，不像元始那般高高在上。他有时候就像一个普通的听者，与你坐而论道，品茶弈棋。

洪荒之中，每个圣人对他的感觉都是如此，对他都很崇敬，打心眼里钦佩敬服。他们也从来不会觉得太清圣人傲气。

可果真如此吗？

敖瑜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其实整个洪荒之中，能入太清圣人之眼的并不多。

即便是圣人，在他眼中，也就那样，不值得他过多关注。

他对待他们平和自然，并非是因为他们有资格，而是因为他自己的性格如此，他本就不是那种锋芒毕露，将高高在上表露出来的人。

三清之中，如果说玉清圣人仿若旷古昆仑上，永夜笼罩下的冰雪月华，纯粹至极，却有清寒入骨。一身霜雪云色，气质冷冽高绝，高立云端，行止间，一举一动皆暗合天地，伴着玄妙道韵，可谓清绝殊甚，令人不由得肃然。

而太清圣人就像是水一样，水无常形，随器而动，柔软自然，延绵不绝，包容随和，但却有着海纳百川，包藏宇宙的胸怀。即便是高傲的群山，在他面前也会不由自主的沦为陪衬，因为山脉阻挡不了他。

*

首阳山。

时光静谧似流沙自指缝间流逝，捧不起完整的一簇，连带思绪也破碎成万千的砂粒，在浩瀚无垠的星空下浮游。

皎月其辉，倾坠而升。

霜白的道袍不染纤尘，清绝的色调蜿蜒肌肤而上，更衬得那双手莹白如玉。

太清圣人眉目冷淡，挽叠起一段袖袍，将案上茶盏注满，盈盈的水波中漾着碎金般的流光。

长窗下设一张白檀木刻金丝云腿细牙桌，上头放了些茶点，二人寻常对坐，敖瑜只简单绾了个发髻，簪了几支小巧的流苏银簪。

太上取出香盒，亲自在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里添了一匙檀香，袅娜的烟雾在重重的锦纱帐间无声散开。

“亚圣虽归于准圣一阶之中，但每一个能踏入这个层次的，都是极为了不得的存在。整个洪荒之中，能够踏入此境者寥寥无几，及至如今，也不过双掌之数。”

太上的声音淡淡的，微不可查的温情沉坠在其中，如同销声匿迹在水中的鱼。

“每一位都是惊才绝艳，还有常人无法匹敌的气运与毅力。大气运，大毅力，大造化，方才能有大神通。”

如现今于火云洞潜修的三皇，身怀教化万千人族的无上功德，人道气运滔滔，以此为证道之基，成就亚圣之位。

太上眉目含着几分漫不经心，映着天上寒月，平白冷寂几分。他浅淡的瞳孔中倒映着龙女的身影，又似涌动着一抹沉郁的色泽。

龙女脖颈处的红玉琉璃项链摇坠着，衬着她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肤色。斜挽的墨发半垂着，又添几分清绝。

“瑜儿你如今的修为……很好。”沉默了许久，太上颇为出人意料地开口道，“虽然圣人之位已满，但你依旧有进步的余地，仍需努力修炼。”

他倒是与元始天尊有些不同，元始是在她修为达到准圣，命格跳出命运长河不在影响寿数之后，想把她养废了，从此只依赖于他，而太上倒不是这样想的。

敖瑜眉睫微颤，纤长的睫羽微微抬起，似有波澜在灿烂多情的眼眸中潋滟，神色间却辨不分明繁杂情绪。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三清同出一源，或许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太上更自信于她不会逃脱他的掌控。

有些时候进行得太过顺利，反倒让她失了谨慎之心。

敖瑜正捧着茶盏，想到此节，杯盖不由轻轻一碰，磕在了桌沿上。

宫殿中本就安静，月光冷冷地隔着明纸窗照进来，连立在殿外伺候的童子童女们也成了渺远的身影。

青瓷的茶盏本就薄脆，这样一碰，声音清脆入耳。

太上遽然一凛，立刻起身，抓住敖瑜的手，关心道：“瑜儿，可有烫伤？”

他的指尖有一缕淡淡檀香的气味。

敖瑜心中一动，稳了稳心神，掩去心中密密渗透的猜忌。

敖瑜低着头，一眼望下去，只能看见发髻间几朵零星的流苏银簪闪着，整个人像没开到春天里的花骨朵，怯怯的，有些不知所措：“没事的……只是茶盏不小心磕了一下而已。”

“您继续讲吧。”

无论任何情况，她都不应该有丝毫的大意。

敖瑜微微闭眼，仿佛是嗅着殿内檀香沉郁的气味。那香味本是最静心的，可是她胸腔里的一颗心却扑棱棱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