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妄

天幕上，星轨连成捉摸不定的命数，世人皆传，洪荒众生自始自往一生所归，尽藏于浩渺星云之下。

传言不可尽信，但细数窥命之道，星象一支分量不浅。

广袖华裙，风姿绰约，远望璀璨星河，龙女遥遥望去。

此地有云海滔滔，白雾满盈，又见天际繁星缀缀，映入她的眼眸之中。

俯瞰众生百态，却不沾染半分红尘纷扰，正所谓，仙人乘鹤归，不染人间尘。

她端坐在石桌旁，盏内仍残留着半杯苦茶，冷涩的香气袅袅地散去，尚未饮下，便觉舌尖泛起苦来。

龙女遥遥伸出手去，去接那低低垂落散着莹光的星屑，又抬眸凝视着散落了满天的繁星，唇边的笑意清浅动人。

璨璨的星海缀着她的衣裙，得几分偏爱的已坠入茶盏，作了其间一轮圆月。

但她晃了晃茶盏，水色潋滟，款款漾开，圆月又倏的破碎开来，化成了漫天的星子。

天上地上的星星那么多。

然而，却没有一颗是她等的那颗……

金灵圣母抬眸望向她，眼眸微微翕动，仍然在一瞬之间，感受到了被美色压迫的恍惚之感。

这般得天独厚的龙女，享尽了天地对她的偏爱，方能生成这般艳艳绝尘，令人怦然心动的模样。

金灵圣母定定地看着她，千言万语终是化为一声长叹：“阿瑾。”

龙女似是静默了一瞬，仰起首看向金灵圣母。

此刻，岁月无声。

她道：“元君。”

*

天庭。

龟灵圣母偏过首望着紫微宫之上流淌着万千星子的天空，白鹤掠过瑶池，草木欣欣向荣。

洪荒大陆上，万千的生灵欢欢喜喜地生长，入眼尽是希望，遍地皆是生机。

可她的心已然疲倦，迟迟将暮。

青衣龙女只是仰首看她，笑得平静又从容：“元君。”

金灵圣母低眸看她，心下不忍：“阿瑾。”

金灵圣母失魂落魄地止步，失神的眼眸里仍辉映着群星，却涌上了几分末日到来时，星辰陨落的苍莽哀凉。

“元君，应当唤我敖瑜。”龙女微凉的手覆盖上她眼眸，温柔地替她阖上即将落泪的眼眸。

“好……”

朦胧的雾气之中，龙女的容颜看不真切。

像是水中的花，镜中的月。

但花非花，月非月。

金灵圣母没有抗拒龙女的举动，只莫名隐匿了之前刻骨的哀痛。

她垂着眼眸，眉间染上三分倦意，不由自主地，又感受到了几分委屈。

纵容是错吗？宠溺是错吗？

金灵圣母眼眸深邃，似容纳了银河尽头最广袤的黑暗，又悄无声息地散落了一地星辰。

也许他们这些身为师兄师姐的确实没有教好，没有约束，也不够狠心。

又或者，不够听话。

足够狠心，便不会落入两难之境，既然已经动手，便争个鱼死网破。

足够听话，便不会违背师言下山入劫，落个身死道消，魂魄上榜的下场。

两边都靠不上，一个个的，只得落入算计之中。

真的是他们的错吗？

金灵圣母闭了闭眼，伸手将龙女拥得更紧。

天命怎会这般残忍，非要让曾经意气飞扬的少年成为如今的模样。

折断他的傲骨，摧毁他的天真，教他隐忍，逼他挣扎，反反复复，直至死亡或者摆脱这场天命。

倘若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她定要……

理智告诉她不能插手，不可妄动，但更深的执妄从心底翻涌上来。

一次次地回忆，量劫中含恨而终的不甘，见证同门遭劫的遗恨。

千般滋味，万般无奈。

谁能渡她释然？

无法释然。